家中老母卧床已久,长病不起,他是家中唯一的男丁,他早已不是年少时仗剑走天涯的倜傥少年。从修桥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这个村子悲惨的命运。
草屋三两间,薄田七八亩,糊口尚难,何谈明年的仕考,没有真金白银送入魏延口,哪里有进京仕考的名额,满腔文墨只能洒在山野田地间而已。
徐平生走到家门前,就看见一匹俊丽的白马拴在门前的歪脖子树下,面色恼怒,当真不留一条生路给自己吗?欺我三尺剑锋不利乎?
拔出腰间的佩剑,徐平生推门而入,直入厅堂,只见一位白衣少年坐在老娘床榻前伺候着她饮食,徐平生看着黑面少年,试探着问道:“小师弟?”
“一别近三年,徐师兄,还记得念奴否?”
徐平生收剑入鞘,用力的抱着唐念奴。“真的是你,这几年你小子可名传八方啊,前不久听闻你火烧皇家的同乐楼,逃出京都,师兄可真为你捏了一把汗,不曾想相见于今日。”
“师兄可是刚从风月楼归来?”
“正是,本想能得到大儒的推荐信,明年能够进京仕考,可惜那狗贼魏延,嗨,不提也罢。师弟不远千里来访,师兄这就去买些酒菜,一醉方休。”
唐念奴起身,示意徐平生小声。“伯母刚刚吃完药睡下,出去说。”
泥巴小院中,唐猿生跳到枝头,倒挂其上看着徐平生,龇牙咧嘴的看着。唐念奴抬头吩咐道:“猿生,去把马背上的酒拿进来,不许偷喝,你个小酒鬼,那是买给你徐大哥的。”
唐猿生挂在枝头朝唐念奴摆了一个鬼脸,嗖的一声串出去,抱进来一个酒葫芦。唐念奴接过酒葫芦投给徐平生。“师兄,尝尝,你最喜欢喝的醉美人。”
徐平生仰头喝了一口,美酒依旧,喝入口中已经变了味道,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狂放书生。
“师兄,不打算和我说吗?堂中叔父的灵牌是怎么回事?”
“小师弟,今日兄弟重逢,不谈那浑事,师兄自己能解决。”
“你还是没变,师父当年说的话,你一点都没有听进去。依旧这样执拗,碰不得人情,你终究是一个人,活在这个世道上,岂能因在乎他人人情不过活?我和你穿一条裤子,吃一口饭,你还当我陌路人不成?”
徐平生猛地灌了一大口酒,张口道来:“当年不辞而别,却是家中出事,听闻父亲暴毙的消息已经无心练剑。母亲重病在床,父仇未报,何谈仗剑游天涯。”
“村头的一百八十座新坟?”
“有家父一坟。三年前,魏延招募附近男丁二百人,修筑石桥,三个月即修筑成功,修筑而成的石桥仅仅八十一天就坍塌。那魏延以次充好,暴力修桥,三月光景伤残一百余人,在石桥坍塌后,借口农工偸减工料,又拿数十条人命推塞给朝廷,故而有了村头的一百八十座新坟。”
徐平生眼球充血,“魏延老狗不仅没有付给这些农工工钱,更是将石桥坍塌的罪名推卸的一干二净,朝廷下放的三十万造桥钱全都进了狗嘴。三镇十村男丁近乎死绝,出入皆是寡妇、老妪和半大的孩童。心中恨,恨不得提剑血溅五步,从此亡命天涯又何惜。”
“父仇在左,母孝在右,吾执剑在中间,纵使刀斧加身,师兄也只能当个头埋地里的鸵鸟,不闻不问不去理会,百善孝为先,万般皆可弃。”
一言至此,男儿泪已流到伤心处,在这个曾相依为命的师弟面前,徐平生涕泗横流,再也没有那不悲不喜的泰然。
男儿恨,有谁知,男儿泪,伤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