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然平静,若不是周围还依稀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谁也不会想到之前还有如此凶残之景。
此刻的月光也开始从云中亮出了整张面庞,皎洁如水。
月下,公主歇息的帐篷火光通透,烛火和丝绸交织着奇异的颜色,仿佛在极尽地将野外仓促的行辕还原成宫殿的精致与雍容。
帐中,燃烧着的熏香也在努力地做着同样的事情,只是昆仑奴侍从仍不停地点燃更多的熏香,它们发出浓烈而令人昏睡的味道,以驱散野外更毒更多的蚊虫。
帐旁的帘子撩起,因着这儿的几棵树木并不高大,皎洁的月光通畅无阻地透过树梢洒进帐中。
一旁榻上的婵娉公主右手轻捧夜光杯,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得光华流转。
她微微举起,握着的酒杯带着杯中的液体轻轻晃动,迷离的双眼透着杯中的酒水望向天上皎洁的银月。
酒水之中倒映的月光就如同婵娉此刻的目光一般迷离而又柔和。
迷醉之中,她仿佛看到了一张熟悉而又刚毅的面庞。
她惊得坐起了身子,移开了面前的酒杯,结果面前还是那一汪朗月,那张脸仿佛就只是一个错觉。
婵娉公主失望地叹了口气,重又卧回塌上,缓缓将酒杯移到自己面前,指尖轻捻,微微啜饮着手中的酒,思绪万千。
哥哥,若是你还在,他们哪敢如此放肆想要夺取婵娉的性命呢?
刚刚的盗贼之事,婵娉公主明显知道是哪方的人马。曾经他们极力讨好哥哥,可是当哥哥走后便狼子野心毕露。
呵,因为自己的身世的黑暗吗?世人皆愚钝,那万人瞩目的皇室身份,哪有想象当中的那样好坐?
等等,狼子野心?之前那老道长阻止自己要求继续行军的时候分明意有所指。
“狼可怕,但可预料,狼子野心才是令人防不胜防……”婵娉公主低声念叨着之前凌诺伊说的那一番话。
原来竟是如此,他早就已经看穿了一切却迟迟不说。那当初哥哥之事他是否也早就悉数看穿了却还是……
那么,他是否也有自己的狼子野心……
罢了,她不想再琢磨这个令人难以琢磨的老道长,她现在只想再次见到哥哥。
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那么她宁愿不要生在暗无天日的皇室,只想和哥哥一起生在普通的家庭之中,兄妹和乐,惬意自在,多好!
哥哥,你说,婵娉找到你之后,我们就逍遥世间,不要再回皇室好么?
想到这,婵娉公主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柯桑你过来”公主斜卧在塌上,慵懒地唤道,持着夜光杯的手伸出榻座。
柯桑放下了未燃的熏香,转而拿起了酒壶,熟练灵巧地帮公主斟满了酒杯,百越敬奉的甜酒平稳地悬停在了夜光杯的四分之三处。
“斟酒这事吧,还是你最在行,其他的人不是倒得太多,就是倒得太少,这事情我还真就离不得你。”公主定定地望着杯中的酒水,满意地说着。
听到公主难得的赞美,柯桑的脸上绽放出了喜悦的神色,皓白的牙齿如同新月,澄澈的眼睛宛若星河,漆黑之上微笑的神态就像纯洁的孩子一般,不似他因有的年龄。
他欣欣然地看向了父亲,期待父亲给自己一个惯常的微笑。
自那日公主的皇兄罹难之后,公主就再没有对柯桑表现出惯常有的笑与安心,这陌生的疏离感,不仅让柯桑难过,也让自己的父亲为自己担心。
跪倒在前的父亲却完全不这么觉得,此刻他正诚惶诚恐地拜服在公主的座下,听候着公主的发落。
“扎昆,今日本宫要多谢你的‘衷心’护主了!若不是你,本宫早就成为刀下亡魂了。”婵娉公主刻意将“衷心”二字重重咬道。
“这是臣的分内之事。”扎昆依旧惜字如金。
“分内之事么?那你的衷心真正是对于父皇而言吧!否则你就不会……”说到这,婵娉公主的话哽在了喉间,似乎想起了过往的悲痛。
“吾……”
婵娉公主嘲讽地笑了笑,
“你不用再说什么吾不能言了。你要忠于你的职责,尊奉礼义纲常之中的君臣之道,将礼义视为比人更重要的事情,本宫明白的。所以,国家律法森严,问及的事情你不肯说,本宫也能理解。不过我们这个国家至少还是赏罚有度的对吗?”
扎昆迷茫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公主说这话有何意图。
婵娉公主用右手撑着的头部微微偏向柯桑的方向,沉吟了片刻,对着扎昆说道:“若是礼义为先,那么依照法律,有奖就有惩,无论何人都该公正对吗?”
扎昆目光的触及之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无奈只能顺从地点了点头。
“好,好,好!柯桑,你过来!”婵娉公主左手轻轻对着柯桑勾了勾,复又将柯桑唤来,那声音配合着优雅的动作,是依旧那么地轻柔。
柯桑听罢开心得一路跑来,懵懂的眼神中带着期待迎向了公主的召唤。
在他眼中,他不怕公主对自己是好是坏,他只怕公主再也不肯搭理自己。
婵娉公主将手中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示意柯桑把夜光杯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