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是不喜欢那簪子,可向来打扮时髦的秦晴怎么都不知道如何将她的穿衣风格跟那个簪子相搭配。
连一向不懂时尚的曲伟伟在看到这个簪子时都讽刺的问她,“这是从哪个墓里盗出来的?”
秦晴不以为然的打着哈哈,“马王堆汉墓!”
刚一说完两人就笑翻在了各自的床位上。后来在这间以审美卓著自诩的宿舍里,时不时的就传出一番感慨李梓峰审美的话语来。李梓峰岌岌可危的审美后来还为秦晴赢得了一个绰号-“辛夫人”。
自琉璃厂以后他没再追问她为什么不带簪子。
两人分手后不久,秦晴一个人跑到景德镇学陶艺,整天郁郁寡欢,只能睹物思人。
有时候想他想的厉害,她就摩挲着簪子望着转动的陶塑盘子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把簪子插在头发上重新开始手里的工作。
有一次,长时间的发呆导致初见形态的泥胚子已瘫软成一堆,她却浑然不知。
轻声走过来的刘师傅迅速的抽走簪子,像是失了什么宝贝,她猛地警觉起来。
刘师傅不慌不忙的细细端详起这个东西,“‘晴’?小篆体!”
刘师傅从事传统陶艺创作三十多年,对古代中国文化颇有研究,一眼就认出这种古老文字,秦晴对此一点也不意外。
刘师傅扶下眼镜低头看了眼愣着的秦晴,以为她不知道小篆,继续不紧不慢的给她介绍,“小篆是秦始皇时期的文字,是中国历史上第一种统一全国的文字形式。”一说完,刘师傅扶正眼镜把簪子重新放在了秦晴的手里。
作为文科生,秦晴的历史成绩在全班同学里都算数一数二的了。
作为中国历史上一个重要节点,秦始皇书同文,车同轨的主张是学习和考试重点中的重点,秦晴对那段历史可谓了如指掌,对小篆的历史意义更是背的滚瓜烂熟。
可当这句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秦晴如五雷轰顶,原本空洞的眼神在这指腹大小的字上渐渐聚焦。
小篆体的“晴”字跟现在的写法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倒更像是文字“夕”和“生”一左一右的组合,“夕生”?
“一生”!
她仿佛终于猜出了什么,也终于明白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他在用她最熟悉的记忆描绘她,他在用中国历史上最初的方式镌刻她,他在用他最长的一生承诺她。
可是那又如何,就像那些几千年前的甲骨文、金文一样,就算刻在兽骨上、青铜器上,文字也会被时光抹平,就像从未被刻上去一样,即使那份爱曾被他雕刻的如此深沉,终究,还是生生被她抹平了……
秦晴从口袋里掏出耳机带上,顾不得满手的泥巴,手指抖个不停,点了好几次才艰难的在手机里点开那首沉寂了两个月的歌曲。一如既往的悠扬旋律,却早已物是人非。
渐渐地,空洞的眼睛里盈满了液体,一颗一颗滚落在瘫软的泥巴上,溅起一朵朵光亮的花……
“对不起,我这里满满的,装不下其他人!”
望着冉冉升起的那一轮红日,秦晴微笑的转过身看向张骞宇,白皙的手掌附在胸口,另一只手里的烟早已燃尽。
被一轮红日染上霞光,秦晴就这样微笑着站在张骞宇面前,那笑容透着的是他从未见过的释然。
远处吹来的微风扬起她一缕缕长发,仿佛下一秒就会把她吹散。
他就像那盆绿萝的一条枝蔓,即使姿态已经低到了土里,即使已经无助的垂到了栏杆外面,依然得不到主人怜悯的对待,任由他在深秋的寒风中飘来荡去。
如同做了一个梦,前半程让他如临天堂,后半程却能让他跌落地狱。
而此刻,张骞宇的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