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差不多到了朝会结束的时间,她又去御膳房取了些碎冰,放在桃浆碗中冰镇着,用镂空食盒装了送去元丰殿。
正赶上散朝,无数穿朝服的官员从元丰殿出来,她忙停在石狮子旁回避,却看到了一个熟识的身影。那便是大将军张但,爹的故交,亦是在青楼想买她的那个死胖子。
此时张但正同了一个官员说话,神色是桃花从未见过的恭敬。那人身穿衮冕,冕有九旒,青衣纁裳,绣有九章纹,金玉饰剑镖首。他五十左右,身姿高挺,不见一丝老态,眉疏目朗,神情淡漠。
她觉得竟像在哪里见一般。
桃花正苦苦思量着,回过神,才发现张但正定定地看着自己,他的唇色微微有些发白。
她心下一慌,忙转身躲入石狮后。半晌才缓缓站起身,探出头去看,发现那两人已渐渐走远了。
桃花长长的吁了口气,这才提了食盒往元丰殿走去。未进殿门便已闻得丝竹之声,她知道,皇上又在拨弄七弦琴了。
桃花微笑着,大步跨进元丰殿的大门。
殿内却有旁人,背影笔直修长,穿着方才同张但说话那人一样的衮冕,吹一管玉笛,和着李华手中的七弦琴,奏一曲《高山流水》。
初如犹见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无定。复又“淙淙铮铮,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细流。”
息心静听,愉悦之情油然而生。其韵扬扬悠悠,俨若行云流水。
这首曲子音调舒缓,犹如水花飞溅,高山流水,韵律和谐,桃花只觉身临其境,一时间竟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刚下早朝,李华还穿着衮冕朝服,不同他人的是,他的衮冕有十二旒,绣有龙纹。
他见到桃花来,脸上含着浅浅的笑,收了《高山流水》的最后一个尾音。
“可算是来了,朕等这冰镇饮品都等的喉咙冒烟了。今日凑巧,稷王爷也在这,便一同尝尝吧。”
那人收了玉笛,缓缓回过身来,一双清明的眼睛,看到桃花时有一瞬间的震惊冷厉。
桃花看见那双眼睛,手中的食盒差点没稳住。
“你这是怎么了?”李华微有些担忧的看着桃花。
桃花把食盒放在御案上,盛了两碗琥珀桃浆,拿碗的手微微抖着,“炎炎夏日,奴婢……许是中暑了。”
“兴许是心热,你多喝些冰镇桃浆,心智清明些才好。”李稷接了琥珀桃浆,清冷的声音响在大殿里,低沉平稳,却似给桃花兜头倒了桶凉水。
桃花只觉得浑身热意消散,寒毛都竖立起来,“谢王爷提醒。”
“这碗给你。”李华自个儿动手盛了一碗,递给桃花。
桃花偷偷瞥了眼李稷,见他并不看这边,伸手接过,“谢皇上。”
“你这是怎么做的?”碗里的饮品真如琥珀般晶莹剔透,入口一阵冰凉,直接把炎暑的酷热感给驱散了。李稷啧啧称奇,活了这么多年岁,还是第一次吃到这美味。
桃花压低了头不敢看他,生怕他记起来什么,低声回答着:“回王爷,桃树树干上的裂口,雨后会有树胶沁出,结晶后凝固称为桃浆,也称桃胶。桃浆呈琥珀色,半透明,有粘性,可食用,多见于南方。”
“如此说来,你是南方人士?”李稷探究的目光射来。
桃花额上冷汗直冒,“奴婢……”
“你回去歇着吧。”李华以为她身体不适,便开口相护。
桃花如临大赦,“谢皇上,奴婢告退。”飞快的起身退下去,却感觉那道冷凉的目光一直跟着她。
她出了殿门,不禁飞跑起来,直跑到御花园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