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烬侍抬手挥去乌云,活得太久很难对什么事生出强烈的怨恨,时间可以打磨很多东西,包括人心,与其说神仙的心境是修练出来的,倒不如说是被时间打磨出来的,但之獒神君似乎是个异类。
烬侍又往香炉里放了几枚熏香片,挠着脖颈小声嘟囔:“出身于云焰海的散仙怎么会知道思骨散呢。”
容枢坐在妆台前散漫地翻着话本,听着楼下院中喧哗不已,抬眼看了一眼烬侍,“在世间待的太久,你也染上了凡人健忘的毛病,你当年不过和她一面之缘,便跪在我面前求我将她留在神宰宫当仙婢,一别经年,故人就在眼前,你倒把人忘了。”
烬侍立在窗边拧眉失神,怎么可能是她?一万年前她就已是月宫仙子,如今的修为看上去却不足千年。
容枢手中的锦帕拂去妆奁盒子上的灰尘,他取出盒中的发钗首饰一样一样摆在桌上,分别细细擦拭,取完首饰低头再去盒子里摸索,盒底像是垫了层夹层,容枢生出几分好奇,这么单纯的人藏东西还知道在盒子里做个夹层,也不知她藏了什么法宝。
他撤去夹层,看是一本纸页泛黄的书册,翻开封皮,只见书里第一页夹着一片纸角,纸角上是闪烁不定的两个字“魂石”。容枢先是一怔,随即轻吁口气,纸角碎成粉末消逝无踪,容枢面上结起一层寒意,起身推开朝东的窗棂,望着东方的朗朗长空沉思良久,才对烬侍吩咐:“你去七霜寒窖守一阵,看来又要有人不甘寂寞,浑水摸鱼了。”
看着急不可待的烬侍化成一道彩光飞出窗外,容枢摇摇头,不过就是让他听了一夜壁角何至于慌成这样?
昨夜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等了这么久费尽心机才来到她身边,本想守她一夜,不想却握着她的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不是第一次握她的手,还记得第一次触到她的指尖,是她在落英飘摇的神宰宫前捧起花瓣放入他手中,她不经意碰到他手掌,便双颊绯红,垂眸不语,随即又腾空而起,云袖轻舞去折最高处的花枝,对他回眸一笑:“御上,我每年都陪你收落英可好?”
那时,他已炼化出她一千年。那个时候,她碰到的那双手,仰慕的那个人对世间万物还是疏情冷意。
他亲沐了世间第一道佛光,却不愿信佛陀的那套宿命论,直到昨夜,他为她抚琴,回望自己几千年的追寻,却生出前所未有的迷茫,只可惜他再无机会向创出世间生灵的孚陀元女请教他的迷茫所生何处。
容枢看着楼下院中传杯弄盏,笙歌醉梦的娇俏女子,眸色渐渐暗淡,他不愿再拒她于千万里,千万年之外,却也不应该和她更接近,已经害过她一次,他不敢再冒险。
灼妖界的芷萼公主,家住忘川河岸的妩梦幽鬼等一众宾客来的晚了些,月上柳梢头,悬泉阁的这场开业宴会才迟迟散去,暮染的脸颊早已染上酡红酒晕,送走了宾客,不去管已经醉得站不住脚的小喵如何施法收拾院落,她就只顾抚着额头,跌跌撞撞爬上楼梯,爬到一半,晚风吹来,她只觉眼前向上的楼梯飘渺虚幻,不知会延申到哪里,手脚并用一阶一阶往上爬,爬呀爬,忽然眼前出现一片蝉纱衣裾,顺着衣裾向上望去,是一张清秀的脸,他对她伸出一只细白的手,“暮阁主喝多了,我来扶阁主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