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里再走一些,提高了声调。红姑,红姑在家吗?
不见有人。
我才打量这屋子。一边山墙下,摆着一排大坛子,坛子上方是个架子,架上是清一色的小坛子,小坛子上方又是一行瓦罐。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无不用黄纸贴了,纸上用朱砂画了符文,各式各样。我走近想读,却如看天书。
这些坛罐中,想必就是那些蛇虫鼠蚁。我想起细妹的叮嘱,言犹在耳,才不敢走得太近,更不敢伸手触摸。
对面一堵山墙上,紧靠着一面高柜,应是放置各式药草和药剂。
除此之外,屋内陈设又与别处无二,全然不似来时所想的景象:满墙满地的钱纸神像,无处不在的香烛烟气。
——这红姑实在不一般。
这时,一股莫名的阴风,来得很是奇怪。它在我背后吹起来,仿佛有许多银针,穿透我的衣服,扎入后背,寒彻我心。
接着,背后的竹排地面,又一阵咿咿呀呀,像个小孩子在来去乱跑。
我回头看时,那风已歇了,寒意犹在,久久不散。
——除了风,背后什么都没有。除非,那扇半开的门也算。
不知怎的,我一心想往那门去,脚步也不听使唤,一步沉似一步,踩在那些竹筒子上,又是高高低低的鬼哭狼嚎。
我在那扇门口停住,又向内再喊三声,依旧枉然。
忍不住将门推开进去,大白天的,里面却暗的要紧。
说是暗,又还有零星的光,从脚下竹排缝间,弱弱地透上来。那一地的盆盆罐罐,被那些光投映着,时时令人有种阴险的错觉。
貌似里面也无半个人影。我便不宜再多逗留。
离开房间之前,我险些没有看见那个影子。他那时惶恐不安,蹲在一口大缸后面,面无血色,借着大缸的掩护,偷偷地看我。那张脸上,映着脚下漏上来的光,斑斑驳驳。
那分明是张小孩子的脸。他那眼神很怪,深邃幽怨之中,无端地带些恐惧。除却眼神,那张脸上,如死过无数次一般,再无生气,透着令人寒彻骨髓的气息。
我向他喊了一声,娃娃,红姑在家不?
像是怀揣的秘密,被坐实了一般,他更是惊惶失措。那空洞眼神时时回避我,一副绝望模样,仿佛宁愿眼前这人只是幻影。
既然如此,我更须撤回房外,将门掩上。留那吓坏的娃娃在里面。
门掩好时,红姑已站在我身后。脸上一如往日,嘴角紧绷,冷若冰霜。
——只是两边腮上,有些才干的泪痕。
我刚想开口解释,她已先说了话。
你看见了?
那小娃娃?
嗯,是。那娃娃。
看是看见了。他像是被我这生人吓到。正躲在里面。
——我,我也不知你家还有个娃娃。
红姑长吐一口气,如释重负。既然被人看到,我也不再隐瞒了。
我更如堕云雾之中,全然不知红姑说的什么。
经她一五一十说过,我方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