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外,儒生静立不前,迟迟不肯向前迈出一步,所谓近乡心怯,不外如是。
眺目望去,眼前的景象似乎与十五年前一样,并无多大差别,无非是多了几间新屋,多了几个新人。
马车旁的干瘦老头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暗道读书人还真是一模一样,都是这般不爽力,那像他们习武之人,管他什么原因,早就大步进去了。
最后竟连干瘦老头都有些着急起来,急声劝道:“先生,既然来了,哪有不进去道理,老何我是一个粗人,可是也明白一个理,这世间美好的事,遇见了可千万莫要错过。”
儒生转身微笑,对着干瘦老头行了一礼,干瘦老头连忙躲开,一个劲的说道:“我哪里当的起先生的一礼?这不是让老何我折寿嘛?”
“当得当得!”
儒生却是摆了摆手,随后又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手上用劲将衣衫上的褶子抹平,这才笑着望着老何:
“你看我现在还得体?”
明眼人都能看清儒生的紧张,老何却是没有表露丝毫,只是正经的点了点头:“先生端的是玉树临风,风流潇……”
老何还没有夸完儒生就看见儒生摆摆手,随后深吸一口气转身踏入了村口那条小路。
老何没有跟进去,就在村外等候,殊不知,那儒生却在村口突然回过身,冲着干瘦老头一揖到底。
行礼之后,儒生转身,步履勤快,双手却是干脆的陇在一起,一如当年,初见她时,不管是双手,还是心,都无处安放。
世间当有两大乐事,一是归乡之情,二是见到想见之人。
今日却一一圆满,人生无憾事!
老何有些发楞,随后突然的笑道:“这世间这样的先生不多了!”
“这样的读书人才是真正的读书人呐!”
————
似有所感,正在院中洗衣的秦玉莲突然抬头,几缕长发垂在眼前。
院门口空无一人,这才无奈一笑,伸手将眼前的几缕长发撩在耳后,再次低头仔细的清洗衣裳,双手通红。
他呀!要是能回来早就回来了。
十五年如一日,日日思,夜夜想,却总是不能把他盼回来,有时候也在想,是不是对他的想念还不够?如果够了,他应该早知道了才对。
有时候也在想,要是他真回来了,自己又该是如何作态,总不能现在这幅模样站在他的面前?
不是当年才子女,只是村中妇人家!
他应该如以前一样,这会是不是在写字作画,还是在摇头读书?
她抿嘴一笑,微微抬头,伸手擦了擦额头,一双视线如定格一般怎么也不肯从低矮的墙垣移开。
秦玉莲泪流满脸,双手捂住脸庞低声呜咽。
没想到真的见到他,自己竟是如此不争气。
谁言天下负心人都是读书人?我看那,天下痴情人莫过于读书人!
——
院门口,儒生看着院中熟悉的人影,愣在当场,一如当年模样,有少年摇头晃脑苦读圣贤书,有女子笑颜如花眼中皆是有情郎。
儒生微微抬手却是颤抖不已,殊不知脸颊上两行清泪无声滚落。
儒生上前一步,声音颤抖:“我回来了!”
秦玉莲擦干了眼泪缓缓起身,十五年不曾施礼的她如当年少女一般冲着儒生施了一个万福。
哽咽道:“夫君!你回来了!”
儒生上前伸出双手默默将女子一双通红的双手放在手心,女子脸颊俏红,美得不可方物。
这一刻,那些所谓的读书人的规矩,圣人的言论都不如眼前人重要。
读书人读尽天下书,直至此刻才明白,她便是他这一生都想要读的书,她便是书中的道理。
有些人,也只有相见之后,才会明白那一丝想念有多浓重,如那陈年老茶,入口是苦,入吼是甘,苦尽甘来。
——
正在屋中发呆的叮铃,似乎是听见院子里的动静,这才起身走出门去,却在门槛前静立不动。
眼前的一幕却是让她愣在当场。
儒生微微转头,目光落在了门口叮铃身上,眼中有着复杂之色。
秦玉莲轻轻擦了擦眼角,这才走过去拉起叮铃的手,轻声说道:“叮铃,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的爹爹吗?看,现在他回来了。”
爹爹!
叮铃脑海里一片空白,看着眼前这个和蔼的面孔,却是突然双眼一红跑进了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