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雨先生曾经说过,戏剧的改良应该从音乐曲调入手,这一点宋三绝不敢苟同。
宋三认为,余秋雨先生说这一点的根据,是昆曲凭着声腔的改良战胜了元杂剧,可他忽略了一点,京剧战胜昆曲,凭借的却不是声腔,是表演。
正是因为京剧的特性,一个时代又一个时代,不断的有伟大的演员出现,而正是因为这些演员,京剧才到现在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
世界三大表演体系中,有一个梅兰芳的名字,但这种说法却是不对的。这仅仅是因为,外国人不知道周信芳、不知道荀慧生、不知道金少山……关于梅派的表演体系,真正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以梅兰芳、周信芳等人为代表的,一整个时代的中国戏剧艺术家,所共同建立的戏剧表演体系。”
京剧当然也重视声腔,但是京剧的声腔是为了表演服务的。比如,周信芳如果哪天突然把自己常用的甩腔的节奏改了,很可能仅仅是因为他加入了一个倒退两步的动作。
如果放在昆曲,别说后退两步,就是一个眼神的方向错了,都会被懂行的人骂死。至于元杂剧,宋三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以什么样的曲调,什么样的形式去表演的。这个世界上,也再不会有人知道了。
所以余秋雨先生有一个观点,宋三倒是完全认同的——把昆曲保护起来,就像是放在博物馆中一样保护起来,不为了复兴,不为了演出,仅仅只是让后来人知道,这个曾经世界上观看人数最多的剧种,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们不需要去继承它,只要知道它就够了。一切对于戏剧艺术的强行起复,都是没有必要的,戏剧有自己的生命力,一旦耗尽了,便就应该躺在博物馆里。戏剧的改革也从来没有定势,决定这一点的不是某个人的某种观点,而是时代。
昆曲的时代结束了,京剧的时代结束了,我们还会有新的东西诞生,电影、电视剧、话剧等等,都是我们新的演剧形式。那些要把京剧等戏曲从坟墓里挖出来的人,永远不明白,在很多年后,我们的一些电影和电视剧作品,也会被后人称作和京剧一样伟大。
谢晋的《芙蓉镇》,为什么不可以是几百年后的《牡丹亭》呢?宋三一直认为,谢晋应该成为中国电影事业的大成者,就像是谭鑫培之于京剧,可惜他不能亲手开创另一个文化的盛世了,在他活着的时候,我们这个国家,给文人的话语权太少了,在他死后,仍然没有改变。
这是文人话语权最少的时代,最不尊重文化的时代,即便是以元朝暴政,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时代。
中国的戏剧,为什么非要只是传统戏剧呢?他们就没有想过,传统戏剧衰落了,是不是因为电影的戏剧整体等级更高呢?
对一个艺术形式来说,死亡未必是羞辱,而是一种光辉的荣耀。
道冲,一切都在向前走。昆曲比的上京剧么?
后世有很多人,甚至是戏剧学者,都坚定的认为,昆曲的等级要比京剧高,宋三并不认同,他认为加入了更灵活表演体系的京剧,才真正具备一个完全成熟剧种的一切特点。所以京剧的整体等级,高于昆曲和元杂剧。元杂剧和昆曲只是在剧本等级上,高于京剧。
这不需要用什么理论来证明,因为事实就是,京剧战胜了昆曲,就像昆曲在整体等级上,压倒了元杂剧一样。这一切是进步的,而不是许多人认为的退步。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上京剧,是因为剧本。元杂剧的剧本,给昆曲提供了大量的故事基础,而昆曲和各种地方戏,也给京剧提供了大量的剧本基础。先搞昆曲,就是要让天下的读书人都参与到剧本创作之中。
当然首先是要这帮子人懂戏才行,而且有时候懂戏却也未必写的出好剧本,比如民国某位大文豪,给白玉霜写的关于潘金莲的剧本,简直就是狗屎。这种狗屎一样的东西,居然到现在都有人说是经典,简直可笑至极。
宋三本人当然有的是剧本,好的坏的他都知道不少,但在他想来,他的剧本终究属于那个不会再出现的元代,他想让这个时代的人,拥有自己的东西。他相信这个时代顶级文人的水平,绝不在关汉卿之下,他们只需要一个契机。
可是,宋三面对这些一脸茫然、诧异的伶人,还有吕西星和梁老爷子看疯子一样的眼神,心中却无奈苦笑,暗道“不对呀,这种演讲过后,这些人不是应该一脸打了鸡血的表情,信心大增才对吗?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情知电影和现实有差距,宋三才不纠结这个问题,却又想到“不知这些人水准如何?”他看过几眼这个时代的杂剧,但并不了解这些伶人的真实水平,便冲着一个较为显眼的光头道“你,你叫什么?”
那光头拱手行礼道“小的孟七。他们叫小的孟铁喉。”
这年头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极少有人会留一个光头,也只有伶人为了演戏,才会这么干,而且不单单是头发的问题,比如两父子在台上演一对夫妻,或者两兄弟在台上演一对父子,都是常事,这也是历史上伶人地位普遍不高的原因。
按照后世理学家的观点就是——败坏伦理纲常。
“孟铁喉?”宋三笑道“怎么个铁喉?”
那孟七应道“回大老爷,小的嗓子厚,声音大些,所以才叫铁喉。”
宋三点了点头,笑道“那我唱一句,你跟着我学,把嗓子放开唱我听听。”
“是。”孟七忙答应道“小的一定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