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麟接过酒囊,放入腰间的纳囊中,又打开自己手里的酒囊,灌了一大口酒道“不……谢咳咳……”他说着,竟然大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给咳出来一样,半天才勉强止住,随即大口的喘着气。
可他脸上丝毫没有半点痛苦,他在笑。
高圆儿撇了他一眼,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场面。孔麟每喝一口酒都是如此,可是他却不断的喝酒,而且只喝烈酒。他的手中从来离不开酒囊,可是他从来没醉过。
他知道,他姓孔,他不能醉。
“你一个名士,为何会生病的?”高圆儿随口问了一句,其实她已经对这个问题,疑惑有一段时间了。
“不是病,是伤。”孔麟笑了笑道“很小的时候伤的。”
高圆儿疑惑道“伤?什么伤连你们孔家都治不好?”
孔麟苦笑道“为了给我治伤,医家活着的那几个大儒全都来了,华佗世家把华祖的《青囊书》都请出来了。听说家父还亲自去了海外,把神农族的族长都请来看过,结果谁也没给看不好。不过,倒是也不算没治好,就是留了个病根儿而已。”
“额……不愧是第一世家。”高圆儿愣了一愣,苦笑着说了一句,便不说话了。
她知道孔家是第一世家,孔麟又是孔家家主独子,和旁人不同。可她哪能想到,孔家家主为了给孔麟治伤,居然把已经隐居海外孤岛几千年的,神农氏的后人都给请来了。这些事情,完全超出了一个寒门能接受的范围之列。
关键是……没治好!
“这孔麟究竟是怎么伤到的?”高圆儿心中暗暗疑惑着……
高圆儿没有把心中的话问出来,其实这个疑惑对她来说,也并不重要。
她放下酒囊,慢慢站起身,解开腰间纳囊,从里面拿出一杆长箫,放在嘴边,双目微闭,轻轻吹了起来。
悠扬而空灵的箫声,回荡在这能并排跑过四辆马车的,宽大城墙上,随着呼啸的风,远远的传了出去……
远方,雪国的营寨灯火未熄,他们又在做什么呢?他们是否想起了家中的亲人?他们是否也想快些结束这无穷无尽的战争?
高圆儿在风雪的呼啸中,发丝飞扬。身上的甲胄,反射着冰冷的月光。火,映红了她渐渐褪去稚嫩的脸庞,孑然而倾城。
那箫吹动时,从她嘴里呼出的热气,迅速凝结白雾。一些白雾顺着箫管进入,又从引孔中溜出来。孔麟隔着火光,看着白雾飘摇,隐隐有些痴了……
高圆儿却忘却了孔麟,忘却了风雪,忘却了这个枕戈带甲的黑夜……她只朦胧间看到有个男人,白发惨然,眼神坚毅。脸上带云淡风轻的微笑,坐在她的面前,双手轻拂琴弦,和着她箫声的调子,唱着一曲《水调歌头》:
“思北地霜雪,必万里寒天。
狼烟烽火城头,卿可否依然。
家内一如故旧,切莫相牵心间,只望勿平安。
恨肋短双翅,怎险峻山川。
想为兄,身儿男,数十年。
每夜书卷,光阴一去鬓斑斑。
奈落得空长叹,国耻边关明月,我妹总兄先。
灯下词代念,顿首愧君前。”
……
“灯下词代念,顿首愧君前……”宋三斜倚着院子外那颗银杏树,透过那早已光秃秃的枝杈,看着天上的明月,喃喃的念着。
这是他写给高圆儿的《水调歌头》,学的是后世清代读书人顾贞观,写给朋友吴兆骞的《金缕曲二首》的法子,即是词,也是书信。
词中,宋三和往常一样,只问平安,不提相思,但他知道,高圆儿必然懂的。就像吴兆骞也懂顾贞观。
想起顾贞观和吴兆骞,宋三笑了,他实在喜欢这两个人的故事,也喜欢《金缕曲二首》。
宋三认为,虽然明清两世的文化中,曹雪芹和王阳明占据了九成的光芒,但剩下的一成中,有半成,要给《金缕曲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