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着了,顾锦朝反而胆子大了。她支起手肘看了他一会儿,浓而弯的眉毛,直挺的鼻梁,俊朗而儒雅的轮廓。她复躺回去,心事重重。
第二日去给陈老夫人请安的时候,陈老夫人就叫了一个婆子过来给她看。
“老三今晨走的时候特地说过,让我多拨一个婆子给你使唤。这是孙妈妈,原是在针线局做事的婆子,她的儿子就在保定的田庄里做庄头,在陈家伺候了十多年。”陈老夫人跟她说。
孙妈妈穿了件深蓝色的棉布褙子,头上戴了一只素银簪子,样子很是朴素。笑着向她屈身行礼,“奴婢孙氏,向三夫人请安。”
锦朝谢过陈老夫人,“难得您这么快找了人出来。”不知道陈三爷有没有把情况说清楚,顾锦朝又说:“我陪嫁的婆子正忙着田庄上的事,府里面仅是王妈妈顾不太过来,母亲费心了。”
陈老夫人笑道:“是我考虑不周而已,你二嫂那里也是有三个管事婆子的。有时候到了春秋对账,忙不过来,还要到我这里来借人使唤。”
一会儿二房过来请安,沈氏抱了四岁大的长孙献哥儿、庄氏牵着三岁的筝哥儿过来,两个孩子都嫩生嫩气地喊陈曦和陈昭四姑姑、五姑姑。沈氏和庄氏把两个孩子放在罗汉床上,剥炕桌盘中的糖炒栗子喂孩子吃。
孙氏看着两位嫂嫂的孩子,不由得摸着自己的肚子笑道:“也不知能不能再给祖母添个曾孙……”
陈老夫人看着孩子玩乐,笑得很慈祥:“我倒是希望你再添个曾孙女,给献哥儿、筝哥儿添堂妹。”
献哥儿要懂事一些,闻言睁大眼睛道:“献哥儿要妹妹!”
秦氏就笑道:“那母亲说不定能偿愿呢,宜香肚子圆圆的。”她倒是无所谓孙氏生男生女,反正她已经有两个孙子了,在陈家的地位无比稳固。想想反倒是觉得孙氏生女好,免得她张狂了。
孙氏自然高兴不起来,手里端的牛乳炖鸽汤滋味也不好了。却转而笑着和顾锦朝说话:“说不定三婶今年就要给祖母添个孙女呢……”说完觉得这话不太好,心里一紧,又忙补充道,“添个孙子也好。”
陈三爷怎么看重顾锦朝,大家都看在眼里。她在陈家的地位很超然,她们这些媳妇子不仅要看秦氏的脸色,讨好顾锦朝也很重要,她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孙氏觉得手心汗津津的。
陈老夫人就微笑着和顾锦朝说:“你生孙子孙女都好,我都喜欢。”
顾锦朝自然不介意这样的话,但想到昨夜和陈三爷的疏远,就只是笑了笑。
一会儿四房、六房过来了。
葛氏显得很疲倦,但神情轻松了许多。陈老夫人问她陈六爷跪祠堂的事,叹了口气:“……不求他有什么出息,至少像他四哥一样安分守己就好。”
葛氏道:“妾身昨夜去看过,六爷跪着跪着就睡着了。地上凉得很,不一会儿就醒了,靠着柱子打瞌睡……倒是不敢起来。”
顾锦朝看着葛氏,心想她对陈六爷还真是情深意重,也不知道在祠堂守了多久。她笑着跟葛氏说:“六爷以后去宝相寺住了,六弟妹一个人无聊,就道我那里走动吧。”
葛氏露出一个笑容:“就是怕扰了三嫂安静。”她心里却舒了口气,以后陈六爷有陈三爷的人看着,就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她真是羡慕其他几个嫂嫂,至少在陈家都是说得上话的。
陈老夫人很满意:“你性子太静了,就该多走动。”又侧身和秦氏说话,“六房的事你要多照应一些,你六弟妹压不住人,要是以后有丫头张狂,你尽管处置了。”
秦氏笑着应诺。
顾锦朝有些诧异,她竟然不知道,六房的事都是秦氏在管。
难怪葛氏如此懦弱了。
屋子里正热闹着,顾锦朝低头喝茶,抬头却撇见一个男孩,正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身后似乎有人推搡了一下,他才踉跄着跌进来。
顾锦朝发现在座的陈老夫人、秦氏、王氏都皱起眉来,那孩子从地上爬起来后有些无措,身上穿着件半旧不新的短卦,吸着一条青鼻涕。他身后才出现一个嬷嬷,忙拿出手绢给他擦了鼻涕,拉着他到陈老夫人面前请安,笑着说:“九少爷跑得太快,奴婢都跟不上……给老夫人请安了。”
陈老夫人皱了皱眉:“大热天的,他怎么感风寒了?”
那嬷嬷人长得胖,一对吊梢眉,笑呵呵地解释道:“九少爷晚上睡觉踢了被子……是奴婢照顾不周。”
秦氏站起来道:“那媳妇回去就请大夫来看。”
陈老夫人才点点头,那孩子呆呆地看了周围一眼,在罗汉床上坐着的都是衣着光鲜的陈家孙辈、曾孙辈。吃的是糖炒栗子,他扯了扯嬷嬷的袖子,小声地道:“栗子……”
秦氏立刻道:“含真,快给九少爷兜一把栗子。”她的贴身丫头含真福身,抓了栗子给那嬷嬷,嬷嬷又笑了笑,立刻领着这孩子退下了。
顾锦朝有些发愣,过了会儿才低声问王氏:“那孩子是……九少爷陈玄越?”
日后平定蒙古大乱,战功赫赫的左都督、甘肃总兵陈玄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