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泱泱的原始森林幅员辽阔,覆盖面极广。如果有对其不甚了解的探险者误入其中,很容易在寻路时,因为林间几乎没有差别的景致迷失方向,困在密林深处不得脱身。
随着越往核心地带靠近,森林内的能见度就越低,虽然此刻的时间只是刚过了晌午,可周围的亮度会让人误以为夜幕即将来临。
温差的变化也使枝叶间存留的水气有机可乘,升腾起层叠的迷雾,使本就萧条的环境更加平添一分神秘的感觉。
地面上铺满了一整个冬季凋零飘落下来,枯萎泛黄的树叶,行走其间沙沙作响。由于常年的阴暗潮湿,有些成团的叶片已经腐烂为泥,附着于那些常青古树盘根错节的根系上,使本就并不宽敞的道路充满了泥泞崎岖,湿滑难行。一不小心便会人仰马翻。
但穿越这些旁人看来困难重重的迷障,对于莫日根来说,如同吃饭喝水那样稀松平常。他骑着马一路在林中小跑,牵扯缰绳驱使马匹灵巧地躲开可能会让他们失蹄翻覆的险处,自如的神色好像是行走在回家的途中。
对于萨满法师来说,这里也的确可以称作是他生命历程中一段时期的家。
那时候的他几乎踏遍了这片原始森林的每一个角落,对于一年四季的气候变化与景色特征都了然于胸。
可是,莫日根心中觉得眼前所见的光景,总有一种异常的生疏感,却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对。即便是与多年前积累的经验相比,今年这里的春天也算迟到了太久。
而且就算在寒冬腊月,原始森林里也从不缺少鸟兽们的踪迹。但从萨满法师进入森林的边界后,除了胯下坐骑的喘息,几乎没有听闻一声动物们发出的动静。这让他很是惊讶,也肯定这令人不安的静谧里一定含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故。
不过目前莫日根还有更紧急重要的任务,使他无暇顾及身边感知到的怪异,一门心思凭着日渐模糊的印象,搜寻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终于,在穿越了无数灌木荆棘,翻过了似乎连绵不尽看不到头的阻碍后,萨满法师来到了一片开阔地,这里的植物仿佛和先前的那些不处在同一个季节,春天的气息出人意料地涵盖了这不太起眼的角落。
而拨开满目的春意后,眼前居然出现了一潭清澈的湖水。
按理说在如此寒冷的气温下,水面应该还未完全从冬季封冻起来的冰层下消融展露出来,可这里的湖面上波光粼粼,依稀还有丝丝的热气蒸发,貌似根本就没有结冰凝固过。
而这潭湖水的对面,突兀地矗立起一座山峰,山势并不显得巍峨,只是对比旁边绵延而起的坡脉来说还算险峻高大。山中有一汪清泉,顺着嶙峋石丛间的涧溪奔流而下,形成一座水帘似的飞瀑,源源不绝地灌入湖水里。
莫日根看到此情此景,不禁微笑起来。都说世上最锲而不舍的精神定来自于大自然的威力,这几十年如一日倾泻而下的瀑布和他离开时真真没有丝毫改变。萨满法师翻身下马,用手探了探湖水的温度,那股叫人通体舒畅的暖流也与他少年时的记忆无异。
谁曾想到,在茫茫原始森林的深处,还能存有如此奇境。方才那些遮天蔽日的大树,好像就是为了隐藏这本就与世隔绝的角落,还有一个世外桃源的秘密。
这里,就是莫日根要来的地方。
只要趟过这温暖的及膝湖水,那水帘后的世界,便是蛊毒萨满教祭司们的修行之地。
故地重游,莫日根的思绪不免被拉回了多年前,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
世界对于年幼的莫日根并不友好,从小父母双亡的他早早就成了流落街头的弃儿。孤苦伶仃地在那个荒蛮的年代里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尝尽了人间的世故冷暖。
因为低贱的孤儿身份,被人不停驱赶,流窜在不同的部落间乞讨,成为了莫日根童年回忆里最深的印迹。每年都有许多和他一样流离失所的孩子,熬不到看见来年的春天,饥寒交迫的冻死在冰天雪地的旷野中。
而莫日根却总有办法弄到吃的和御寒之物,支撑到春回大地,温暖的阳光重现的时节。也许长生天看到了小莫日根展现出的顽固和倔强,最终大发慈悲地施予了他早就应得的幸运。
那是一个早春的午后,苦苦熬过寒冬的小莫日根身着破衣烂衫,蜷缩在一个小部落不起眼的街角。又是好几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饿得头晕眼花的他产生了悲观的情绪,心中充满着沮丧。
他望着头顶的艳阳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期盼能有奇迹出现。所以当一个陌生的身影遮住了日光,立在他面前的时候,莫日根甚至都觉得那是长生天本尊。
“孩子,饿了吧?”
陌生人语带善意地向他问道,小莫日根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来,吃点东西吧。”
当那个身影从怀里掏出几张烤饼塞进莫日根手中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饿到发昏的小莫日根几番确认,肯定来者是在施舍食物给自己后,立刻不顾一切地开始狼吞虎咽起来。面饼没有调味,干涩发硬难以下咽,但在多日水米未进的他尝起来,犹如饕餮珍馐一般美味。
陌生人面带微笑看着身前少年狼狈的吃相,又解下腰间装在一只皮囊里的清水,递给被食物塞满嘴巴的小莫日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