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伊勒德从来没有见过的宫殿,但富丽堂皇的程度远胜自己记忆中初到奈曼时,所见满都拉的王汗金帐。
整个建筑内部的用料尽是光洁平整的大理石,无论墙体还是梁柱之上,都刻着精美华丽的纹饰。殿内雕栏玉彻、极尽奢华之能事,所有的桌椅器具,无不采用金银美玉所造,在头顶巨型吊灯数不清的烛火照耀下,反射着炫目的光彩。
此时的伊勒德和满都拉端坐在宫殿大厅的主座上,面前的几案摆满了不计其数的酒肉瓜果,珍馐佳酿一应俱全。而座下,一队身穿霓裳彩衣、妆容魅惑、身材丰腴的舞娘,正在乐师声情并茂的伴奏中,合着靡靡之音翩翩而舞。
这一派莺歌燕舞的景象,哪里是冥府阴间该有的场面。即便与当年奈曼全盛时的浮华相比,也远远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里是...?”
伊勒德心中有一个答案,却犹豫着要不要用自己的嘴巴说出来。
“不错,贤侄,这里才像配得上我身为大汗时所创丰功伟绩的净土吧。”
满都拉不等伊勒德说完,率先向他显摆起了自己在冥界的居所。
“你称这样的地方叫净土?”
满都拉志得意满的答话并没有出乎伊勒德的意料,但他仍然对于此人的厚颜无耻感到惊讶。
“你以为所谓的净土是指什么?”
满都拉毫不在意伊勒德对于眼前纸醉金迷场景的不屑,从几案上的琉璃果盘中拿起一颗翠绿的葡萄送入嘴里,接着说道。
“跪坐于一方蒲团,整日心无旁骛的参禅悟道吗?老夫又不是那些迂腐到冥顽不化的萨满。”
“你生前作为草原统治者做尽了劳民伤财的事情,长生天怎会放任你在冥界依旧过如此大兴土木、奢靡不堪的生活?!”
伊勒德难以压抑胸中的怒火,大声质问道。
“贤侄,虽然你现在看上去是个热血青年的模样,不过在人间应是与我年岁相仿的垂暮老人了吧,怎么还如此不问是非、冲动易怒呢?”
面对伊勒德的指责,满都拉气定神闲地劝他稍安勿躁,继续为自己辩称道。
“阴间不似阳界,哪儿有那么多劳力供人差遣。不过好在所有的大汗似乎都有特权,只要我敢想,这里就没有实现不了的事情。你目力所及的一切,都不过是老夫凭空臆想出来的世界罢了。”
“你是说,这华丽的宫殿,这些搔首弄姿的乐手舞妓,都是幻觉?!”
伊勒德说着用手端起了几案上的一盏银杯,那真实的触感完全不像是臆造的幻象。
“眼见为实的道理并不适用于冥界,贤侄忘了我们刚才是如何到达此地的吗?”
满都拉知道伊勒德还是不相信自己,不紧不慢地解释着。
“我可以任意创造自己想要的空间,然后生活于其中。虽然听上去十分虚幻,但感受到的快乐却是无比货真价实!”
“任意的空间?”
这么匪夷所思的理论伊勒德还是头一回听说,一时很难接受。
“没错,可以是你一生中最荣耀的时刻,可以是你生命里最留恋的片段,也可以是你梦寐以求的生活,只要不缺乏想象力,这里远比极乐世界来得自在多了。”
满都拉似乎很满意长生天对于自己的安排,说到兴起时甚至有些眉飞色舞。这让伊勒德更是困顿不已,在他的心目中,无所不能的长生天必定知道这个狂放之徒生前身为草原大汗时的所作所为。
他的残暴统治给草原各部落民众带去的水深火热,使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成了稀松平常的家常便饭。而对于胆敢对抗奈曼王朝霸权的人们,被血腥镇压后的下场更别提有多么凄惨。
可以说,大汗满都拉此生,除了创造了一个一统草原部落、令人闻风丧胆的恐怖王朝外,没有做过多少积德行善的事情。
而长生天居然让这样的人,在死后拥有享受无边的快乐的权力,虔诚的伊勒德甚至开始要质疑起天神的公正和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