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说上几句暖心的体己话,可一想到这个没脑子的家伙居然成了推倒姐姐的重要一环,气又不打一处来,遂偏过了头拒绝继续吃粥。
元叉见状无奈,只得起身将粥碗放在桌上,自己重又坐到地上与妻子大眼瞪小眼,叹了口气说道,“我当时是有些冲动,可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圣上都把话说到那程度了,再不站队也就只有换皇帝了。”元叉说到这里一脸苦瓜相。
“且不说换皇帝这事能不能成。即便成了,你姐姐在宗室里选一个旁人的孩子来做皇帝,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太后还能做多久,怕是自己都没把握。退一步说,纵然能做得长久,人家新帝自有母族舅氏,太后百年之后,你胡家怕也没好果子吃。”
胡明明凤眼一瞪又要喝骂,想想丈夫说得倒也有理,不禁又哀愁起来,想想崇训宫中姐姐今夜的凄凉光景,刚休息了没一会儿的泪腺又忙碌开了。
元叉心疼妻子,又抱在怀里好一顿劝慰。夫妻二人商量了好久仍没个头绪,就这样闹了一夜,天光大亮前才歪在床边歇了一会。
今日仍是元叉负责入宫守卫,管家在屋外试图叫醒他时,元叉正睡得香甜,翻了个身骂了一句重又躺倒在床上。
管家无法,只得依例命小厮告诉候在府门外的广武将军陈景真不必再等了,独自去宫中当值即可。
陈景真摇了摇头,飞身上马直奔皇宫而去。
今天的洛阳,街上明显冷清了许多,正月里热热闹闹的本该是买卖最好做的时节,但现在一些铺面甚至都没开张。
昨日宣光殿中的事情早已传遍了整个洛阳城,宗亲百官宅院里嘴快的丫鬟仆妇们一贯是传播这种消息最好的媒介。
有他们在,不仅各级官员,连生活这座城市里的市井小民们也很快知道了这场八点几级的政治地震。
故事的版本虽然越传越多,但核心内容只有一个:皇帝发威了,母子反目了,太后倒台了。
百姓们三五成群躲在街角处窃窃私议着,官员们也各自在心里掂量着新一轮洗牌中自己的得失。
新上任的抚军将军奚康生府邸门前车马盈门,前来道贺的官员络绎不绝,奚康生一身便服站在门口对众人一一抱拳还礼,满面春风笑容可掬。
四海共赏一轮月,几家欢喜几家愁。
得势的,欢欣畅快得意非凡,纵驰五花马,身披宝貂裘。
失势的,有的失落彷徨,有的郁闷懊丧,有的蠢蠢欲动。
事实证明,对小皇帝不满的人远不止胡明明一人。
洛阳城阊阖门外七里处有一大桥,名叫张方桥,据说西晋末年河间王的部将张方曾驻军于此讨伐长沙王,因而得名。
所用条石经历二百多年的雨雪风霜依旧坚固,承载着往来行商货贩致利,桥头栏杆上雕刻的石兽嶕峣奇绝,多有文人吟咏之辞镌刻其上。京中士人将赴地方任官,亲朋多在桥畔设宴饯行,也算洛阳一处胜景。
张方桥向南行不到二里处有一塘堰,百姓称之为‘千金堰’。
据说修建这塘堰之后,农忙时每逢天旱少雨,开闸引洛河之水入田灌溉,收割之时籽粒饱满,多获的粮食可值千金,因而得名。
堰坡上有一个虎贲军营地,里面二百多名军士是参加羽林卫考选被裁汰下来的‘次格’(二等兵),遂被派到这里看守千金堰。
洛阳城内华灯初上,宣光殿中震惊朝野的大事件已过去了七八个时辰,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受到影响,营地四周照例燃起了几堆欢庆的篝火,营地里也和往常一样传来胡姬欢歌的鼓乐声,军士们吆五喝六的行着酒令,有人纵声狂笑,有人拔剑起舞,有人赌樗蒲输了钱却想赖账,有人喝醉了,相互扶着走出营帐解开裤子一边洒水一边骂着,只是气氛与往年不同,有些许哀怨压抑。
在这里驻扎本是个肥差,大河上下往来的货船须在这里缴纳厘金才能得到官方出具的‘结印’(运营许可证)每年征收上来的税款除了少量用于塘堰的修缮和河渠的疏通外,相当一部分进了军士们的腰包,再加上每月发放的饷银,大家的日子过得都很滋润。
自然,税金和军饷的三成被他们的主官揣进了自己兜里。
这是规矩。
“吵什么吵,没看将军我正要睡觉吗,明天就要滚回家的狗东西,还在这儿瞎闹腾!”一个身着纯白色里衣亵裤的汉子一把掀开军帐的帘幕闯进去喊道,“再他妈的给脸不要脸,明天的遣散费老子一文钱都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