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露田和桑田收成不好,交完租庸之后妻儿父母都填不饱肚子,堂堂七尺男儿,冬末春初青黄不接只能厚着脸皮求东告西,甚至靠举债才能度日,你们哪里来的骄傲?”
“秋冬服徭役时修补驿道、疏浚渠堰、建造官署,活儿干慢了还要被扇耳光、抽鞭子,你们哪里来的骄傲?”
“现在正是新春,大家肯定都想和亲人在一起过个团圆年。可邻长、里长大半夜挨家挨户的敲门,你们就得爬起来往洛阳城里赶,满肚子的牢骚却不敢讲,你们哪里来的骄傲?”
“一路跑着进了洛阳,片刻没休息就被拉着去打仗。一天打下来,阵亡了的,尸体就像牲口似的被随便堆在地上。负伤了的,也没人精心照看,你们哪里来的骄傲?”
“侥幸没受伤的,无论走到哪儿见了谁都要磕头问安,反正这洛阳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当官的:随便遇到个人肯定都比你官儿大。磕完了这个磕那个,都快成磕头虫了。你们哪里来的骄傲?”
军士们在发愣,军将们在发愣。
最楞的是元遥们:“这……陛下这是要……煽动军士哗变吗?”
“既是大魏的皇帝,我就理应对这一切不合理不公道的事情负责。今天,站在这永宁寺外,我元诩向列祖列宗以及大家起誓:以上这些问题,都会改变,”小皇帝小胖手一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一个一个来解决,先从这军礼开始!”
元诩说罢,走到不远处一个小土坡上,腰背绷得格外挺直,头高高的昂起,下巴向前支棱着,大有一副与朱元璋、朱潜龙鼎足而三的趋势。他将左手背在后面,右手握拳用虎口一砸自己的左胸,“现在,你们都给我站起来,学着做!今后见到任何一个上官,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像我这样!”
一条大汉忽的站了起来,手在布褌上扑打了一下,学着元诩的样子右手在胸前一敲,胸甲‘轰’的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身形陡的一耸,黑脸蛋子上的横肉也跟着一颤,很有几分艾伦·耶格尔巨人化之前的气场。
“好,是条汉子,”商鞅百金徙木取信于民的故事元诩自然知道,推行新法要见效,就需要先树立起一个典型来,“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现在军中担任何职?”
“我叫薛孤延,代郡人,没有职位,就是个兵,”黑脸大汉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言辞粗率,憨朴已极。
“现在就已经有代郡了?看来这个时空里的好多事情已经和史料上记载得不同了啊,”元诩心里有点慌,“代郡最开始设置不是东魏天平二年的时候吗,那可是十七年后的事情啊。”
“代郡,好地方!那是我大魏龙兴之地!薛孤延,告诉朕,你今日在战场上可有斩获?”元诩脑壳里一阵闪现,已经将薛孤延的史料扫了一遍。
名字和家乡都吻合,一看这大汉的体格就是个猛将坯子,心中又是一阵暗爽,“嗯,应该没错,就是那个薛孤延。”
元诩看着这汉子的一张包公脸,想起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这家伙长得比韩贤还黑啊。”
“我们代郡路远,晡时才到洛阳,我正吃着饭,见山胡要往外冲,就和大家把他们顶了回去。应该也砍伤了几个,但没有斩获,”大汉瞅瞅左右,看千百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抬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好,果然是勇士!没斩下首级也没关系,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是第一个认真执行朕颁布的新军礼,朕就封你做扫逆将军吧,”元诩听他说没有斩获有点小意外,但这并不影响自己的决断。同时还在心里告诫自己:特殊时期下不为例,从白丁大头兵直升到第八品上阶的扫逆将军,这种不理性的任命可一而不可二。
薛孤延有点楞,直到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军士拽了一把,他才缓过神来,就要跪下施礼。
“薛孤延,”元诩冷不防的大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