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逆转之快确实出乎元诩的意料:区区不到三百人的陷阵死士,就把战场上魏军的攻势生生得扳成守势,场面已有些不可收拾了。
一个人开始了逃跑,马上就有一群人跟着跑,幢主开始了逃跑,一队人就都跟着溃退了,雪崩似的乱兵甚至将帐后几个尚未接战的军阵冲得松散凌乱,阵中如密林般矗立的旗号已经开始歪斜倒伏,几杆大旗甚至干脆躺倒在地上:掌旗的旗牌官也跑没影儿了。
“快,快!传朕的旨意,命元遥火速整队进发,调帐后尚未参战体力充沛的军士上前,快,必须把缺口夺回来,把缺口守住,擂鼓啊擂鼓,快向前进攻!把火扑灭,否则里面的人就全完了,死光了,快去!”小皇帝已经气急败坏语无伦次了,“来人啊,快去帮助奚将军,射箭啊射箭,那人身上没穿铠甲!”
这边奚康生已经无暇整顿军纪,眼见那赤膊大汉直奔大帐门口的元诩而来,就迎面冲了上去。眼角余光瞥到十几个羽林卫都倒在地上,残肢断戟散布四周,原来十几个人舍死忘生的阻击,也仅能将这个煞气冲天的凶魔迟滞片刻。
那大汉见是奚康生,哈哈一笑往前迈了两步,将铁锤在头顶抡起划了个圆,攒足了力气搂头盖顶就朝奚大胆砸了下来,粗壮的胳膊肌肉隆起,声势之猛直能开山裂岩。
奚康生见状不敢怠慢,往前紧迈了两步赶上前去,双手握紧镔铁大枪向上托举,‘嘿’的一声闷哼携着劲风就迎了上去。
轰隆一声巨响,大枪竟从中齐齐折断,奚康生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两只牛皮战靴陷进冬日冻得坚牢的地面足足一寸多深。
那柄铁锤也被磕得甩了出去,划着弧线‘嘭’的一声砸在地上,大汉看看手里握着的锤柄,想都没想就朝奚康生扔了过去,擦了一把眼角大颗滴落的血珠子以廓清视线,也不管两个手腕酥酥的一阵阵发麻,弯腰捡起地上一条马槊定了定神,迈步向前双手一前一后稳稳的托住马槊,照着奚康生的小腹就刺了过去:扔、擦、捡、刺,四个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奚康生没想到对方的力气竟然这么大,怔怔的看着手里两截断枪,见对方朝向自己挥动右手,忙将断枪举起护在头面部,‘呛啷’一声碰得火花四溅。
再睁眼看那大汉,发现对方已欺身到自己跟前,速度之快简直不可思议,这么壮硕的人奔跑竟能如此迅速,自己征战多年从未遇过。
双臂握住断枪待要下击格挡,已然来不及了。
只觉一阵眩晕,奚康生张大嘴巴‘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槊尖在距离自己腰际的玲珑狮蛮带还有一尺多远的地方停住了,大汉的决杀动作居然戛然而止,回过头向北面院墙下的一棵参天老柏望去:那里,双方数百人交战正酣。
死里逃生的奚康生不知发生了什么,忙利用大汉回头的间隙拼尽浑身力气将断枪向槊刃上砸去。
那大汉一分神便已失了先招,马槊登时被砸得脱手落地,他临机果决倒也洒脱,一击不中后绝不迟疑,扭过身就朝缺口处的本部跑了回去。
奚康生这时才看到有一支弩箭钉在他背上,距离脊梁沟不到一寸。
可惜入肉不深,看样子没有伤到内脏。
那大汉怒吼一声,伸出双臂捉住两个想要从旁边抢攻的羽林卫,将他们的脑袋重重撞在一起,然后扔开两具头颈碎折的死尸,踉踉跄跄继续朝院墙缺口处奔去与部下汇合。
倚在缺口北侧二十几丈的一棵柏树后面,鲜于修廉脸色惨白。
本以为这人既没穿盔甲,自然是应弦而毙。
万没想到自己一箭明明射进了他背心,这人不过怪叫了一嗓子,行动却全然没受影响:看那赤膊大汉转身向自己所在的位置搜寻着,铜铃样大的眼睛凶光四射,虽是相距百步开外,鲜于修廉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
只将背脊紧紧贴在树干上,腿不自觉的就软了。
他缓缓的蹲下身去,抱着弓的双手也在不停的哆嗦。
奚康生低头看看死了一地的部下,刚才那一圈持楯护卫的军士右侧肩臂已被撞成了怪异的角度,骨骼和韧带显然已经完全废了,倒在地上闭着眼,不知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