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臣”,不仅自认是您的臣,更是‘亡臣’,也就是‘将死之人’,我究竟是死是活,全凭您您做主,一句话的事儿:盼您怜悯。
“敢”,多么小心翼翼、战战兢兢,随时等候您的赫然震怒。
“执事”:这封写满投降条款的信,收信人是您左右的执事大臣。
“您的将死之臣勾践,斗胆派遣使节文种,向大王您左右的‘执事’大臣诉说我们越国上下驯顺俯首的诚意……”远要不然怎么说古文‘言简意赅’呢!
甚至到了18世纪末,我大清的高宗皇帝还因为马噶尔尼所率领的英国使团是不是来‘向天朝进贡’的、觐见时该不该向自己行跪拜礼而纠结,大臣们来来回回的交涉,最后还是闹了个不欢而散,错过了与西方世界的最后一次展开平等自贸的机会:从春秋末到清代中期,此项‘光荣传统’可谓根深蒂固源远流长。
“大魏汾州齐民刘蠡升,陛下招你到桥上问话,”李苗冷冰冰的说道,语调不高不低,措辞却非常巧妙,寥寥十几个字,就把二人的相对位置中蕴含的政治属性凸显了出来。
一方是叛乱的魏国子民,一方是率军平叛的大魏皇帝;一个‘招’字,更是将‘在上位者’那种居高临下的派头表露得淋漓尽致。
上万魏军军士听了李苗这话,都有意无意的挺直了腰杆儿,瞪着对岸的叛军;山胡阵中的残兵败将,则继续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儿,没人再提自己已是‘几住几住菩萨’那一茬儿了。
这李苗使起来真是太顺手了。
元诩想起了自己过去的老板就是总招不到可心的HR,也是挺无奈的一件事。
“神嘉大王打算何时称帝建国啊?”元诩施施然从高台上往下走着,梯子的尽头就是河桥,“到时候记得通知一下朝廷,朕也好提前备下重礼,派人去给你庆贺庆贺,”没人想到小皇帝第一句话居然是这种风格,所以听了都有些懵。
刘蠡升当然也没想到,于是他没接口。
“其实你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千几百住菩萨了,境界之高,完全不是我等凡人体会得了的,又何必蹈这俗世红尘,残生害命,造这无穷杀业呢,”元诩停在阶梯中间,目光在山胡队伍里搜寻着,没再往下走,“这一仗打下来,双方的将士且先不说,只这城中的百姓,就不知死伤了多少,唉……”
元诩不是装。
‘过去’妈妈让他杀一只鸡,他把那只绑住翅膀的鸡放在一面菜墩上,鼓了十几分钟的勇气,才敢闭着眼睛向鸡脖子剁了一刀:始终不敢直接割开鸡的喉管。
可以说是一种懦夫专用的非主流杀鸡法了。
杀鸡尚且不敢,何况杀人?
更何况被杀的都是无辜之人?
“你虽以‘大乘菩萨’为名,实则根本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叛国贼,”小皇帝这时已发现了瘦小的刘蠡升,指着他的鼻子盯着他的眼睛继续骂道,“真正的菩萨,乃是发大愿心自脱于轮回苦海之中且有大神通能脱他人于苦海之中的得道比丘;是成佛之前的等觉妙身;是既可自觉又能觉人,既可自度又能度人的圣贤!”
“大智、大行、大悲、大愿,缺一不可,方可证成三藐三菩提,而为菩萨身。你刘蠡升呢,具备了几个?”元诩觉得怎么骂都不解气,“你就是一个连在家居士所持的‘五戒’都不能守的狗杂种,还敢自称‘菩萨’,真不怕让人笑掉了大牙!”
刘蠡升还是没说话,只转头四下瞧了瞧身边的山胡军士。
“所有人都听清了,想成为大乘佛弟子,这‘五戒’就是最低的标准!守住这‘五戒’不去触犯,你才有可能获得佛祖法力的庇佑,你才能播种福田,为来世积果报!”中军里的文武们很奇怪,打仗就打仗,陛下这是干什么,要在永宁寺开道场讲经说法吗?
“这‘五戒’分别是:不杀生、不偷盗、不淫邪、不妄语、不饮酒!严守这‘五戒’,你才有可能修善思善行、得善功善果!”
“杀一人为一住菩萨,都是骗人的鬼话,刘蠡升带着你们杀人,是将你们引向阿鼻地狱啊!你们随便翻一本经文,佛陀的教义中以不杀生为第一善!反过来,当然也以杀生为第一恶!”
“大魏的子民们,你们如果再不幡然悔悟,衷心忏悔,一旦堕入地狱,那苦寒如刀的冽风将日夜不停的切割你们的身体,受这种折磨千年万年后又要被转到另外的劫火地狱,受那烈火的灼烤……”
李苗不时抬头看看越来越有状态的小皇帝,又看看桥对面的面无表情的刘蠡升,他觉得不对:陛下扯了这么半天也没提到清河王他们,再这么说下去,有什么意义?如果不是王爷几人还在山胡手上,弟兄们直接打过去就是了,何必在这里磨磨蹭蹭?
他刚沉吟了一下,只见刘蠡升背后一个大汉抬起了手中的弓,李苗想都没想回过身来就向阶梯奔了上去,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