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确实是一门妥协的艺术。
“你们起来吧,”元诩走过去搀起二人,“朕会慎重考虑的。”“如果你们觉得朕会对胡氏一门痛下杀手,那就大错特错了。”
“给朕一点时间,”元诩真的好累,不想再说什么了,对纪功颁赏也失了兴趣的小胖墩孤零零的向中军大帐走去,正如他孤零零的来到这个世界上时一样。
天色暗下来了,这次是正常的自然现象。
不正常的是,宫中的饭菜还没有送过来。
到酉时了,希望肚子问题能够妥善解决。
元诩闭着眼理了一下思绪,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胖墩睁开眼睛,望着眼前的燃脂莲炬、虎皮裘榻、短脚长杌,帐中缭绕着好闻的檀香,他伸手掐了掐自己胖嘟嘟的脸蛋。
嗯,还特么辣么疼:这不是梦。
还以为一觉醒来就能回到人民北路地铁站了呢。
不知道自己救的那两个小男孩现在咋样了……
揉揉眼睛坐直身子,元诩瞥见端端正正的摆在陶几上的黄绸子小包裹。这才想起还没把罗太妃的骨灰还给怿叔叔呢,于是起身来到了帐外。
天色已彻底沉了下来,若不是每隔十几步点着一只火把,真看不出这是置身于昔日宏敞富丽甲于中原的永宁寺中。
北中国首屈一指的雄伟佛寺已破败到这种样子了,满地都是零砖碎瓦,照明也差,掀开毡门一股刺鼻的烟气就扑面而来:战事告一段落,身心放松之后感官这才恢复正常,打盹儿之前自己就一直没闻到。
望着一个冒着青烟的巨大楹柱,元诩心想:普通百姓一锄头一梭子的辛苦耕织,再通过征收赋税、官府调拨,才把一部分社会财富汇聚起来用于精神文明的公共建设。
得积累多少年才能修建起这样的一座佛寺啊?
刘蠡升真是造孽啊。
十几丈外的三五排陶几已被军士们挤得失了横平竖直的次序,那里仍然人头攒动,纪功颁赏仍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好多人还在争执,面色胀得通红,但都压低了嗓音不敢大声吵嚷。
见到元诩,经过大帐门口的人都高高兴兴的敲击着胸口向他问候着,拳头砸在卸下甲胄的军士胸口上发出闷闷的嘭嘭声,缺乏金属的质感,也没有那么振奋人心,但元诩却觉得很好听。
“大家都已吃过晚饭了吗,”小皇帝向守在帐门口的陈景真问道。“回禀陛下,除了您,大家都已吃过了,”陈景真笑笑说,“老都督专门吩咐大家小点声,不要吵醒了您,所以我们也就没叫您起来吃饭,”不打仗时,陈景真笑起来就像一个腼腆的大男孩,笑容干净、阳光,此时他已脱下了血迹斑斑的铠甲和战袍,换了一身湖蓝色的便装,更凸显出颀长的腰身,不胖不瘦,看上去非常干练。
“那就好,去把清河王请过来,”元诩这才放下心来。
宫中的军士都已调来参战,现在的皇城基本处于不设防状态,此前他还一直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新情况呢,“你赶快安排五百个兄弟回宫中驻守,其余的休整几天,而后轮流换防。”
陈景真回身向身旁一个羽林卫低声说了一句,转过头来一抱拳,“回禀陛下,羽林卫的老兄弟我已派回去了三百多,和奚康生将军商量了一下,他也已选派了近千名军士分守宫中各处要害。崇训宫中一起正常,太后也安然无恙,请陛下放心,”陈景真躬身答道,“各地的粮米俱已起运,相信城中的市价不日即可回落。”
小皇帝点了点头,这小伙子说话办事都是滴水不漏,多几个这样的员工自己就省心喽,“喔对了,自今日起,你就升任城门校尉吧,带建忠将军衔。从宫中搬出来的那些个宝物,你随便挑几件喜欢的,”元诩拍了拍陈景真的肩膀,“洛阳是大魏的京城,这种事情再不能发生了。朕说句过激些的话,叛军攻入都城中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之时,或许就是我大魏灭亡之日。”
“谢谢陛下,”陈景真敲了一下胸口致谢,“微臣明白。”
见元怿急急的跑了过来,又跟陈景真说了句“去给我弄点吃的吧,别搞特殊,你们刚才吃的那种就行,”便返身进了军帐。
元怿进到帐中,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还没开口,眼泪就又流下来了。“怿叔叔,想必你已经知道我去冲觉寺的事了,感激的话却也不必说了,罗太妃是皇祖父钟爱的女子,她的身后事并不仅仅属于你一个人,更关乎我大魏的国体,岂容贼人玷污,”元诩说着双手捧起陶几上的黄绸子包裹,“太妃无恙,请您妥善收着。怿叔叔侍死如生,真是个大孝子啊,”小胖墩由衷的用了一个‘您’。
不是场面上的客套话,而是发自内心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