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天子的御用佩刀,刀身长而阔,圆脊的整体弧度不大,随着角度的移动,橘黄色的烛火在刀身上泛起一层斑斓的华彩,“哼,1500年之前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的?可能还没我熬夜看大韩民国2:0踢爆日耳曼战车时削水果的刀子钢口儿好呢。”
刀镡呈圆盘形,可见设计初衷是重在劈砍而非戳刺。
刀身上好像錾着些细密的花纹,好像是云朵上飞翔着的某种动物。元诩又借着烛火靠近了仔细观察,搞了半天:是一只塞尚风格的印象派小乌龟!
晕倒,年号是乌龟,刀上还是乌龟,我也是醉了。
小胖墩又小心翼翼的抓住刀身去看那刀柄:见上面缠绕着密密匝匝的明黄色丝絮,再拎起木胎的刀鞘瞅瞅,上面没有陵耳和提梁。
这也是元诩一直只能把它插在腰带上的原因:没法悬挂。
这把刀明显就是个摆设,形式作用远大于实际意义的礼器。
把玩着手中这把佩刀,看着刀鞘上裹着那层朱红色的鲨鱼皮,元诩有些感慨:篮协掌门人说得对啊,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吵嚷声越来越近了,“我们要见皇帝陛下,”一个人当先喊道,“对啊,陛下说话最算数了,怎么可能不让我们喝酒,这是他许给咱们的福利,说打胜了随便喝的,”一大帮人跟着喊道。
“清清亮亮的好酒哦,就那么咕咚咕咚的往身上倒,也不心疼!俺们想喝却偏偏不给,天下哪有这般道理!陛下是最讲道理的人,他不可能这样说!”
元诩听到这几声闷雷就憋不住乐,“这傻大个又要搞事情了。”
“你们也太不像话了,这大帐现在就相当于陛下的行宫寝殿懂不懂,陛下还在睡觉你们竟敢来吵闹,不怕陛下生气怪罪吗,”陈景真还耐着性子压着嗓子继续劝阻,“就算陛下不在这大帐里,冲撞中军帅帐的罪名你们总知道吧?快回去,等下陛下醒了我自会禀报。”
“俺自知不配喝那白堕,给打两角子穄米酎酒总可以吧?”
“王八蛋一箭射在脚板上疼得俺一夜都没睡好,姑娘您行行好,给俺喝两口吧,要不太疼了。”
“对对对,贵人们喝的白堕咱们无福消受,俺就想尝尝那夏鸡鸣酒。想俺仇河也是个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勤快人,每天天不亮就下地挑粪肥地,耙草喂猪。起得和鸡一样早,睡得和狗一样晚,就盼着过年能痛快的喝几口老酒。现在陛下开恩,红口白牙的答应下的事儿,咋个腿上刮了这么小的口子就不让喝酒了?你这小娘,讲不讲道理?”
“什么呀,你这人怎么这样难缠啊!崔大夫说的那还能有假,赵大夫也说了,这是陛下亲口交代过的:凡是负了伤的,一律不许喝酒,”一个女孩子尖利清脆的声音在众人的扰攘声中分外突出。
元诩皱皱眉,他偏过头去又听了听:觉得这糙汉还有这妹纸的声音也都有些耳熟,于是一个鲤鱼打挺从裘榻上弹了起来,晃了晃脑袋也没顾着洗脸,径直就走向了大帐的毡门。
对了,衣裤鞋袜都不用现穿,因为根本就没脱。
挑开毡门往外一看,几十个羽林卫正往外努力的推着,几百的军士却使劲的向里挤着,这一番闹哄哄的景象让元诩开启了反思模式,“唉,过犹不及,怿叔叔说得对啊。”
“我只一味争取军心,想在乱世中求得个保命的资本。结果这才两天,就把上下尊卑全搞没了。纵然是倡导官兵平等的PLC,也不能因为两口酒就堵着忠央均委的门口闹吧?”
小胖墩矮是矮,但挤在最前面的军士还是能发现那高大毡门的晃动,明显是有人出来了:而住在这里面的人,只有一个小皇帝。
“陛下出来了,”两嗓子过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数九寒天竟流了一脑门子汗的陈景真回头见是元诩,连忙回身鞠躬行礼,“陛下,”羽林卫们敲击胸甲的声音一时此起彼伏。
站在毡门正前方位置上的几十个人忽然发觉没了阻力,收劲不住之下,噔噔噔的向前抢了几步这才停住脚步,再抬头,发现自己已经冲到小皇帝几步之前了。
当先一个黑大个子一瘸一拐的回头嚷嚷着,“别推我,都别推我,”就算是脑子里缺根弦儿的薛孤延,也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儿,向元诩轰隆一声擂了下胸口讪讪的说,“你……啊不,是陛下,陛下,不怨我,二麻子总推我,”又回过身去弱弱的叫唤了几声,“叫你别推我,还推,”声音和刚才比何止降低了20个分贝。
几个不开眼的军士顿时哈哈大笑,笑声短得像兔子的尾巴。
突然收声的糙汉,尾音狭促而怪异,像被捏扁了嘴的鸭子。
因为他们看到了元诩的眼睛: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睛。
小皇帝面沉似水。
一言不发的缓缓扫视着最靠毡门这一圈的几十个军士。
被看到的每一个人都低下头数自己脚边小土块的数目。
虽然胖嘟嘟的脸蛋削弱了这种威势,但仍然没人敢再说话。
一个年轻军士已将脚下的每一块小土坷垃都看了七八遍,有些沉不住气了,便轻轻抬头向元诩看去,被他冷冷的目光一碰,连忙又低下头去,像被毒蝎的尾刺狠狠蛰了一下,心也嘭嘭嘭的跳了起来。
小皇帝还是没说话。
人们突然想起了被无边黑暗支配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