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心正脑歪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吃罢饭,顾不得休息,沟里的几个知青都忙着往十五队知青那院里跑。到那儿只见张永东正跟房东发伯说着跟队下闹矛盾的事情。张永东还很生气,正气呼呼说:“这事儿就不能那样弄嘛。别家都发,就是不给她家发,你让她家吃啥?现在是人民当家作主,不是你保管一个人的天下。你不给她家发,你这不是扰乱社会秩序,你这不是诋毁干部形象吗?不给人家发,这也太扯淡了吧。不给人家发粮食,这是人办的事情吗?”
沟里的几个知青忙问到底是咋回事儿。李大明脾气一般都很好,轻易不会着急,轻易也不多话。这时因见张永东正跟发伯说着昨晚发生的事情,腾不出工夫来跟沟里知青说话,他便一五一十,把当时那情况跟沟里说了个透彻清楚。他说:“昨天我们队下不是开镰收割,打下麦子了么。社员群众早就没粮食了,早就吵吵着开仓分粮嘛。前天开仓,把库里那陈麦给大家分了。昨天这头场麦子扬下来,麦子堆到了场上。其实堆到场上不是办法,应该做的是:要不入库,要不分给户家。这时候队下三巨头一商量,先把这堆麦子给分了吧,也省得大忙天还得倒库了。其实,这也是把倒库这事儿,转嫁到社员头上了。怕捂想晒,自己想办法。到谁家就是谁家的东西,队下就懒得管了。其实这真是一个转嫁出力活的好办法。一个人头二十斤。我们在那儿帮忙,一採瓢挨着一採瓢,在那儿帮着装布袋,一直都很顺。会计,保管手上本子里也都记着各家各户几口人,念名报数,过斤称,很顺当,也不乱。哪知轮到娟儿姐家,事情就来了。不给人家发。说是她家欠队下钱,不把钱还上,就是不给发;把钱还上,立马就发。这叫啥话嘛。咱们知青不愿意了。保管一下急了眼,恨叨叨说:‘你们觉得她家可怜,你们把你们的粮食给她家吧。俺们不说啥。你们下乡知青知道个蛋!能个毬!你们知道个屌毛!队下的事情哪可轮上你们插言了!’
“年轻人的脾气哪吃这一套,回他两句,——只是说了几句别气话,也都没有骂,也都没有伤老的,——给她就给她,你想着我们不敢吗?给她,给她,把我们粮食都给她家。话是这么说,保管、会计,也就按照娟儿姐家的人口数,把她家粮食给发了。我们一直在那儿帮着朝布袋里装麦子,我们就在保管、会计边儿上站着,这事儿我们很清楚:确实因为咱们知青搭这几句腔,娟儿姐家的粮食也就全发了。这事儿虽不愉快,但也没动手动脚就过去了。都不再说这事儿,也就算完了。其实也没多大事情。就是因为这点小事儿,队长、会计、保管这三巨头都不愿意了,说咱们知青管得宽,还说究竟是知识青年接受再贫下中农教育,还是贫下中农受教育于知识青年。这话题就大了嘛。这就小题大做了嘛。当晚就把我们反映到大队,想让大队教育我们一下。哪知大队老书记说咱知青没啥不对,都是乡里乡亲的,何必扣娟儿家粮食,让娟儿家作难不合适。他们也都傻了眼。为这闹得满城风雨,全大队都知道我们十五队的知识青年找茬,找事儿了,他们十五队的干部不好干。你说我们队下这三巨头,跟咱们知青较上劲儿,你说他们扯淡不扯淡?”
沟里知青自然说他十五队的三巨头扯淡。说归说,心里也是觉得这事儿也忒小了,为这点小事儿跟人家队下干部闹矛盾不划算。再说也不是咱知青的事情,或许咱知青下乡时间不长,还有不了解的事情;只怕扣东西,也有说头吧。要不十五队的三巨头咋会那么恼,社员们也都没啥反应呢。沟里的几个知青听说这事儿也只能是听听,具体也是发表不了啥意见。即便发表了意见也是淡了又淡,人们也听不进去,正儿八经也入不了人们的眼。因为没有啥事情,沟里知青都连忙告辞,匆匆往沟里赶。
因为当时是大麦天,队下都是破上命来彻夜干。沟里知青没敢在十五队多待,赶忙回到沟里。沟口那三十亩水浇地,也已开了镰。队长见沟里知青回来,看去很生气,说:“这都啥时候了,你们还都出去闲逛呢。等着割完麦,我放你们假,想歇只管歇,没人会说啥。”
沟里都说:“那就谢谢队长了。”赶忙走到地里帮着装车。——不是我们不割麦,实在是我们割麦的水平太差劲儿,留下的麦茬子高不说,割得还不快。因而装车也算是个合适安排,只要肯下力,跟谁都能合得来。
忙忙碌碌十几天之后,麦天终于忙完了。秋玉米刚点过种子,玉米芽儿还没发出来。这是点闲空,恰好连着几天下雨,下不了地,队里除了铡草,再也寻不来活干。这就是知青们自由安排的时间。没地方去,只有去街里转转。街里有供销社的商店,可以到那里转转,寻个开心,寻个高兴,买点什么吃的,买个用的什么玩玩。毕竟沟里太闭塞,来回见面,总是沟里那几个人。所谓到街里转转,也就是多看几张不认识的生脸。当然乡里的姑娘最耐看,沟里的大伯大娘跟知青们说:“去吧,去街里看见哪个姑娘漂亮,回来跟我们说,我们给你们提媒说亲去。一说一个成。在咱沟里成家,就甭想着回城市了。”这当然是笑话。不过街里的姑娘都养眼,这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