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乡下姑娘心
原来张永东那意思居然是:山上石头窝子那帮起石头的人,大多都是不太精明,不太理智,不太知理,认死理的人。顺明哥能率领住那帮人,平息他们之间的矛盾,让他们个个都听话,那可真的称得上是能人。若不是顺明哥领导得好,石头窝子里只怕早有好几个人都得进监狱了。孙泉源听他这么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惊地反问他:“你对石头窝子上的人,咋能是这看法?”
张永东说:“不是我对石头窝子上的人是这看法,只怕咱大多数人都是这看法,只不过没有说出来就是了。早就有人跟我说过,那年渠上丢了架子车下盘,公安怀疑君子,硬是把君子拉去上了两绳。最后逮住真贼,就那两绳还赔了他不少钱。君子后来说,当时不知道给钱,早知道给钱,当时就再折腾折腾,多让他们捆两绳。石头窝子里的人都是这样德行。”
孙泉源没啥说,只好说:“我也是这德行。”只能瞪大眼睛说张永东说对了。
张永东说的没错:石头窝子里那些光棍们的办事儿方式方法都是出人预料,让人想不到的。他们都是家里的祸害,他们也是队里不待见的刺儿头。这样的人想说媳妇,岁数小时说着难,岁数大些就更难。张永东说这些人就是老大难。孙泉源说:这些人其实很可怜。他们很善良,很义气,很大方,也都是愣头青的男子汉。他们不搞阴谋诡计,他们不会花言巧语,他们说话耿直生硬,他们办事儿直来直去。常人不会说也不敢说的那些不合适宜话,在他们嘴里很轻松很自然就能说出来。焦山说过:“现在啥都好,就是不让有窑子不好;若要有窑子,说啥我都要去开这腥荤。”这种话在山下不知有几个人会说,也不知道有几个人敢说。他们在山上,他们就能很轻松说出来。
孙泉源说他们也都是队下社员,他们的婚姻大事,大队没人管,小队没人管,不能不说是个遗憾。张永东说:“若是连这单身寻媳妇的事儿队下都管,那队下管得就太宽了。”
孙泉源说:“真要能连这事儿都管了,这样的队干部才称职呢。”
当晚张永东和孙泉源睡在沟里知青组这窑洞里。两人谈的也就是这换亲的事情。乡亲们常念叨的善事儿: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说法,让他这俩知青给颠覆了。第二天君子、海林自然都没去见面。之后这也就成了笑谈:这事儿只有知识青年能办。这事儿也只有知识青年能办出来。
第二天,天大亮。两人还在窑里睡着没起来。海林大妹来敲门,说下雨了,下不了地,饭给他们掂来了,让他俩吃着,她去叫君子妹来,大家坐在一起说话。
两人连忙穿衣起床。开门一看,院地已经下湿了,雨还淅淅沥沥下着。海林大妹左手提着一个黑色瓷罐,罐口上放一黑瓷碗,碗里放小半碗腌萝丝儿,右手端一小笸箩,里面放着四个花卷大馒头。这在沟里绝对称得上是盛宴。盛情难却,接住东西。让座,也不坐,海林大妹扭头就走了。
春雨贵如油。这是好兆头。知青不懂农历季节,也不知道丰收欠收,只知道下雨没法下地就不干活。三朋四友,坐到窑里,胡喷海吹,只要有饭吃,倒也快乐。
他俩还没把饭吃完,海林大妹就和君子妹进门了。
海林大妹给他俩掂来一罐子饭,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表示要感谢他俩。海林大妹在他俩吃饭时把君子妹叫来,也就是要和君子妹一起跟他俩说心里话,诉心里的苦。沟里姑娘心里很憋屈,知青不知道。她们想让知青知道,她们想把心里的苦水往外倒一倒。
雨还在下,比刚才下得还大些,下不了地,队下没活干,这是肯定了。这机会难得,一会儿回乡青年也会来,大家聚在一起说话,这是很惬意的事情。尽管话题沉重,这在一起说话的惬意是改变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