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沁湄一念未了,就觉得自己手腕上忽然搭上了一只冰凉的小手,她吃惊地抬头看去,却是程玉燕伸出手来紧紧拉着自己,稳住身子往外走,也不顾周遭少女们有人投来奇异的目光。
方沁湄见程玉燕此时分明眼角泪光盈盈,不由心下一软,撇开了自己的心思,伸手扶住了她,带她往外行去:
“劳驾,众位,我家小姐有些不适,先行一步。”
此时大多数少女都各自提笔,面对着身前景致凝思,朱牡丹却已经将程栋给自己做的诗默写了出来,正想着可以趁交诗的时机与程绿衣细说几句,不想就看见方沁湄和程玉燕要先去了,当下她眼珠一转,也不多话,将“自己的诗”交了上去,便屏退了身旁的珍珠等两个丫鬟,提着裙子蹑手蹑脚地随着方沁湄两人的步子跟了下去。
她们在下面行动,自是不知道一番举止行为都落在了居高临下的假山上一众少年公子的眼中,当下程景峰不由失笑道:
“素日里以为女子都是行动规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今日看着,却也有爱装神扮鬼的模样,裴世兄,你说可笑不可笑?裴世兄?”
他连叫两声,回头再看,裴玉明早已不见人影,当下惊讶地站了起来,一叠声道:
“怎么回事,这许多只眼睛,竟是没有见裴世兄走到哪里去了吗?”
宋常云此刻因为有人陪自己说话的缘故,心情好了许多,他是同样瞧出裴玉明身份不同凡响的,也格外留意,因答道:
“方才裴世兄似是闪身往那边去了。”
众人向他指的方向看去——步步石阶层层分明,原是从假山上下去的路线。
“哎呀,这可如何使得?快快,快去将裴世兄寻了来,待会儿还要他来当这诗会的总评判呢!”
一见裴玉明人迹杳然,那迎风阁上顿时慌了起来。
…………
方沁湄扶着程玉燕走出了花园月亮门,确定周遭已经没有参加诗会的少男少女,程玉燕有些僵硬的手臂肌肉才略微松弛下来,然后她便“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方沁湄了解她的心情,却不知该如何劝慰才妥当,只有默默搀着她走到了一旁僻静的抄手回廊处,扶她挨着一根廊柱坐下。
程玉燕也不过就是十三四的年纪,这要在自己前世,完全还不过是个孩子,若是家长听了这个年龄孩子闹情感上的纠纷,多半也就一笑置之了,谁也不会当真。然而在这个世界里,显然这个年龄的孩子已经纷纷地在筹谋自己的终身大事,程玉燕此时此刻的烦扰对他们来讲再真实不过了。
方沁湄站在抽抽搭搭的程玉燕身后,正浮想联翩呢,就觉得身侧少女的啜泣声渐渐止住了。她忙扯了绢子递上去,温言笑道:
“心里可觉得好受些了?”
她可不知道,身为秀才女儿的程玉燕方才心中是怎样的一番煎熬:自己的父亲好不容易给自己求了这个在贵族儿女圈里露脸的机会,自然也是让自己寻机结一门好亲的意思,又想着宁妈妈省吃俭用,自牙缝里挤出钱来给自己打造首饰,还央求到了方沁湄的跟前,多么难得的情谊呢,却全被自己用来照拂一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宋常云,该是多么糊涂呢……
这会儿,如果方沁湄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女孩儿,必然要给她讲些语重心长的《女诫》类的话语,陈玉燕那可真是想死的心都会油然而生。
万幸,方沁湄没有半点要教训人的意思,倒是让她干干净净痛哭了一场,她本年轻,还没用那些胭脂香粉类的化妆品,虽是眼睛哭红了些,却也不怎么太显,心里也受用了许多,听到方沁湄轻问,半是惭愧半是感激地摇了摇头,哑着嗓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