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见性堂中,沈炎叹了口气,道:“兄长,你真的要去锦衣卫?”
他面前对坐的留着长须的中年男人就是沈炼,穿着一身青布袍,愈发显得清矍,双目却炯炯有神:“我已经答应了他们,这一次上京,任职锦衣卫经历。”
沈炎道:“为什么要去呢,你这一去,岂不是要被视作与锦衣卫同流合污,这名声好听么?你常说当官要爱惜名声胜过一切,如今去了锦衣卫,岂不是尽毁士林声誉?”
“同流合污,”沈炼道:“不是说,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礼贤下士、折节于人吗?我就要去看看,他到底是惺惺作态,还是真有其事?”
说起这位锦衣卫指挥使陆炳,这大名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作为冒死救驾从火海里救出了皇帝的人,又是皇帝从小一起长大的奶兄弟,他得到了皇帝无与伦比的宠信。这位锦衣卫掌卫事、后军都督府左都督,加太子太保、少保衔的极品大臣,可谓是有史以来最强权的锦衣卫都督,因为在他的压制下,煊赫一时的东厂、西厂无敢均礼,而他的名声,又高过之前任何一位锦衣卫指挥使,百官、士大夫都赞他礼贤下士、周旋善类,实在是大明特务史上的异数。
“就为了这个?”沈炎郁闷道:“管他陆炳呢,只要你不愿意去,谁还能强迫你去不成?你上覆吏部,只需说身体不好,忧思过度,乞请回家休养,难道锦衣卫还要把你从床上架起来不成?”
“他们是不能这么做,”沈炼道:“但我听说,已经有人看我不惯,参奏我因为不满朝中有人专权,愤而离去,你说我要是真的称病不出,岂不是应了这一条污蔑?”
“我看这不是污蔑,”沈炎嘟囔道:“你就是不满朝中有人专权,才放着好好的县令不当,辞官回来的。”
沈炼便道:“不错,我就是看不惯严嵩父子专权!他父子二人,都是国贼!一意媚上,窃权罔利,要贿鬻官,沽恩结客,妒贤嫉能,阴制谏官,擅宠害政,桩桩件件,都是祸国殃民、贻害千古!这父子二丞相,为了保住他们的权位,对所有弹劾他的官僚都施以残酷的打击,轻者去之,重者致死。二十七年杀曾铣,是年杀夏言。朝露之势,危于商鞅;燎原之形,不殊董卓!”
听到沈炼这么形容严嵩,沈炎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严党势力庞大,这朝中之人都做了缩头乌龟,不肯出头,你一个七品县令,又能做什么呢?”
“要是每个人都这么想,我大明的天下就真的要完了。”沈炼摇头道:“只要有一个出头的人,天下之气都要为之张扬,严党能遮天蔽日,遮不了我大明的正气,遮不了我大明的良心!我不能眼看大明在这群祸国巨蠹的手里,败坏下去!我这次上京,就要会一会这大小丞相!”
“大哥,你这性子进了京城,不肯循规蹈矩安安分分,”沈炎忧愁万分:“是要捅破天啊!你要揭发权奸,岂不是让提拔你进锦衣卫的陆炳难做,而且你做了这个出头鸟,严党更会以你做典型,不把你整死不罢休!你以为朝中清流会帮助你,会前仆后继跟随你的步伐吗?不会是,若是他们能和严嵩对抗,当年夏言、曾铣就不会死得那么惨了!”
“说起来,”沈炼看着他微微一笑:“兄长我虽然侥幸考中了进士,为官一任,但其实你才是适合做官的人啊。”
不过他神色一肃:“不过会做官能如何?官做得大又如何?当官做到严嵩的位置上,不可谓不大,但是他做了什么?何况只要有人想做官,想把官做大,只要带着重金厚礼去严府,拜他门下做走狗,就可以升迁显位。天底下若是都是这样的读书人,我大明是不是要亡国、亡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