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画来,果然是陈惇的画像,陈惇一见倒是乐了:“这画得也太抽象了,哪里是我,分明是个在拿人犯嘛。”
只见这画像上的人,獐头鼠目,鹰钩鼻,额头和太阳穴高高隆起,颧骨突出,下巴要比上颚长出好几分,满脸横肉,一对吊捎眼放射出冷酷凶狠的光芒。
王廷看了一眼也不由得失笑,随即正色道:“我看你分明是替人顶罪,说,雇佣你的人到底是谁?你不说的话,就上夹板!”
这黑金刚还真是有点硬气,挨了夹板也不肯招认,手下的人倒是胡乱攀咬起来,说谁家的都有,陈惇心知幕后之人是谁,便道:“都招出孙公公了,也不肯招认这个人,可见这个人在苏州城里,势力比孙公公还要大呢。”
当时在太湖上,何心隐曾与他说,“这些人死了一两个头目,不过多少时间,又会有新的头目生出,杀不干净的”,他旁敲侧击地问过陆东君和陆近潜,但显然他二人并不知道,后来又问邵芳,邵芳算是给他说了个清楚明白。
只因游手无赖没有根基,虽然一时势力庞大把持行市,但根本不敌官府,尤其是遇到官府清理市面的时候,打击是比较严重的,所以他们往往被逼地逃窜入太湖,等风声过了又卷土重来。这里头就有游手无赖的头目,要取得贵官家做靠山,往往诡寄百姓的田地说是自己的,然后冒献给大户。大户看他的本事,收容进来,这些人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世家大仆,更可以肆无忌惮逞强行凶了。
这些被世家收容进去的游手无赖,知道有什么罪责必须自己扛下,因为即便供出,大户也不会受到罪责,最后还是拿他们替罪官府也不肯得罪大户。
王廷便问道:“究竟是谁要害你?”
陈惇道:“是太仓王氏子弟,王世贞的亲堂弟王世望,在学宫里便与我过不去,这次因为宿妓之事被学宫遣返回去,成了笑柄,偏偏以为是我设局害他,真是百口莫辩。这次应该便是他雇人行凶。”
王廷怒道:“这人枉称学子,心肠竟狠毒如斯!”说着便要传唤王世望当堂对质,被陈惇拦下了,毕竟这群游手并没有指认他,王世望完全可以抵赖。
陈惇只是收了方才的供状,然后道:“这游手只不过捉了这几人,并没有尽数捕获。我倒有一个办法,能让他们招认同党。”
他的办法就是让这些人每天三更起来打扫街道,打扫三个时辰,方才放他们离去,这处罚连吴启和都觉得太轻了,然而陈惇却执意如此,说不到半个月就会有分晓。
陈惇回到家里,见大门没有锁上,唤了几声薇儿也没听到回应,以为她去哪里玩耍了,也就不以为意,在澄心书屋里温习了几个时辰的功课,谁知到了天黑也不见她回来,方才觉得不对,向左邻右舍询问,也都说没有看见。
陈惇吓了一跳,急忙上街去找,在她平常玩耍的池塘、柳树旁边找了一圈,又在几个她爱吃的小食店里寻了个遍,却仍然没有看见人影。
他背后出了一身汗,又匆匆赶到府衙里,不一会儿巡捕营和巡防兵马司的捕快衙役都出动了,全城开始搜索起来,张望告诉他苏州常有小孩失踪案,人贩子猖獗无比,虽然抓到就凌迟处死,但依然挡不住他们贩卖小孩。
陈惇疑心是黑金刚这一拨人做的,又把人拉出来,这次打得更厉害,但这些人没有一个承认去陈惇家里偷小孩的,指天画地发了不知道多少誓,陈惇见他们面色不似说谎,心中更是焦虑,既然不是他们,难道真的是人贩子拐带走了薇儿吗?
“别着急,现在水路孔道上都有人在查,”归有光安慰他道:“只要拖带小孩的,都会被拦下,这人贩子无处藏身的。”
陈惇越发愤怒,道:“我这妹子十分聪明,平常人哄骗不了的,除非被人下了迷药,我捉住他们,非要千刀万剐了不可。”
陈惇仔细查看了门锁,发现并不是外力破门而入,那就只能是尚薇自己打开了门但薇儿聪明得很,每次出门都搬个板凳将门锁锁上,钥匙挂在脖子上。这一次却忘了锁门,他推测是外头有人敲门,哄地薇儿打开了大门,但左邻右舍都说,今日仿佛并没有生人行走,也没有听到什么呼喊声音。
等到一夜过去,众人依然没有搜到半分踪影。陈惇实在忍不了了,带着一班衙役围住了太仓王氏的府邸。
很快王府之中,也有手持武器的家丁仆役出来,虎视眈眈地怒视着他们,不一会儿大管家出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惇只道:“叫王世望出来,他涉事拐卖人口,大老爷传讯他过堂。”
王世望还并不知道怎么回事,匆匆出了门看到是陈惇,方才眼睛一缩,不由自主后退几步。然而陈惇根本不等他说话,手一挥一众衙役一蹴而上,将毫无防备的王世望塞进轿子里拖走,留下一众王府家丁在奋力追赶,可惜脚力不如,根本没有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