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女子已经来到离他不远处停下脚步,在吹入洞中的淡淡微风下,他能闻到阵阵暗香袭人。
而除了这,他还能感受女子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他几不可察的喏了喏嘴,最后决定还是就这样保持默然。
“连主人都不会称呼吗?”最先引路之人此时也已经快步赶上前来,瞪视中不满的呵斥一句,又扭头略带讨好的朝女子殷勤笑道:“主君,这不过是从未见过世面的卑贱臣妾,主君勿要与他计较。”
女子闻言只是淡淡的看了那人一眼,没有答话。
那人识趣的卑躬屈膝退到一旁。
臣妾,秦萧没有听错,不过此臣妾非彼臣妾。
或许是让奴隶自觉还是有几分身份地位而不至于太过愤懑,又或许是为了彰显主人如帝王般随意指挥一众奴隶的地位,此时的奴隶被称之为臣妾。
但在他想来,定是奴隶主们依旧还未忘记曾经的风光,将奴隶以“臣妾”称之,继续在家中享受那种高高在上的尊荣。
而此刻,他也更加肯定了对方确是范家之主!最终启齿声如蚊音的唤道:“主……”
才艰难的说了一个字,他已经实在接不下口,内心更涌出一种莫名的屈辱感,他是最卑微的奴隶,就连“主君”两字都不能称呼的奴隶,只能称呼“主人”的奴隶。
人,在最早之前并非高等生物的泛指,而是最原始部落首领的一种特指,有了这个称谓,就可以随意指挥手下的其他任何生命。
千百年来,人已经成为高等生物的统称。
但是对于像秦萧这样的奴隶身份之人而言,他们依旧只是首领的个人私有物品。
他们的地位没有得到任何改变,而为了区分他们与普通奴仆的差异,他们只得以主人相称,以彰显主人的固有地位,还有自己千百年来永远不变的身份。
这是一个阶级社会,而很不幸的是,秦萧处在了最底层。
尚幸女子并未与他计较,听到他几乎是挤出来的一个字后,或许是只当他尚在伤病之中没有气力言语,看他一眼后开始举目四顾洞内环境。
“嫣然,这洞中又有何可瞧之处?”
华服男子似乎对她此刻的状态有点不满的抱怨一句,然后随意的左右看看周围,脸上尽是嫌弃之色的道:“你执意来此,我还以为有何要事,若是为了这破洞风景,我看来时路上那片芦苇倒是极美,不若我陪你去湖中泛舟,倒也不失惬意。”
“表兄若是醉心风景,大可自去,还恕嫣然不能相陪。”女子黛眉轻蹙,开口间声音甜美雅正,煞是悦耳动听。
范嫣然?
秦萧心中默念一遍,觉得这名字,这模样与一家之主实在不是特别般配。
“诺诺诺!我知你最近因生意之事心中烦闷,不与你计较。”男子讨了个没趣的悻悻言罢,过了片刻又道:“其实此事自有我来处理,你又何须如此烦恼,凭着我在都城的关系,让钟少府宽限些许时日又有何难?”
范嫣然似乎对他不停聒噪有点厌烦的没有答他,只是轻叹一声,收回望着石壁的目光看向秦萧道:“你就是此次山石崩塌的幸存之人?”
“诺。”秦萧轻声应下,他知道后面应该还要在加上“主人”,但他真的说不出口。
还好范嫣然依旧没有察觉般的未与计较,反倒是身旁那男子或许是受了一通暗火无处发泄,哼了一声鄙夷的看着他道:“不愧是民智未开的卑微贱奴,竟连最基本的礼仪规矩都不懂得。”
秦萧闻言只是木无表情的呆望着洞顶,仿若未闻。
是啊!卑微贱奴,就连最简单的反应和厌恶都不敢表示,又何谈表达愤怒之情?
而听完这话,范嫣然难掩心中厌烦的蛾眉紧了一紧,最后扫视着洞内环境,有几分心不在焉的回首向秦萧道:“你且好好养伤,早日恢复,再为范家做出贡献。”
言罢也不管他答与不答,匆匆转身,举步朝洞外行去。
那男子自始至终没得到半分好脸色,自然也将一腔无名怒火都发泄在他身上,恶狠狠地瞪视一眼后,似乎一秒也不愿在此多呆的连忙快步跟上。
“姚监理,此次事关重大,你还需加紧采石,绝对不能耽搁,你可知道?”
“主君放心!自山石崩塌以来,仆便给一众奴隶改善用食,加快进度,采石打磨的速度比以前提高了数成,只是人手……人手恐怕……”
“这有何难?待回到都城,我立刻去兵曹司买些战俘送来。”
那男子丝毫不以为意的声音传来,接着又苦恼道:“不过这两年用兵甚少,恐怕并无战俘可买,或者我去找赵廷尉问问,可有囚徒贩卖,实在不行,也只能去集市购买,可那质素却很一般。”
“表少君当真是交游广阔,能耐极大,在都城……”
姚监理谄媚的巴结中,范嫣然轻哼一声,打断道:“他有何能耐?不过是自我吹嘘……”
话音随着脚步的渐行渐远慢慢变得细不可闻,洞内再次恢复宁静。
这就走了?
那她来这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秦萧暗觉奇怪,可又觉得正常之极,不然还能怎样?
一个奴隶,一个奴隶主,本就是一次错误的相会,难道还能发生什么事?
她对自己看似关心的劝勉两句,或许亦不过是想向邙山的所有奴隶体现下她的善心,好让所有人为她卖命罢了。
还有,这个“早日恢复,再做贡献”又是什么鬼?
“好好休息,其他事情不用多想”这种宽慰的话不说也罢,居然还直言不讳的说出“我希望你快点好转是希望你继续去帮我搬石头”这种话,这是领导探望的台词吗?
秦萧心中忽然涌出一种滑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