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徐徐吹来,凉爽阵阵袭人。
秦萧却难有半分轻松惬意的感觉,心中只觉沉重地步到他的身侧,并肩而坐,无言的望向夜幕降临渐渐深邃的星空。
这个时空的夜幕真的很美,更曾一度让他为此流连忘返,不愿入睡。
在过去长达半月有余的养伤之中,他每晚望着那一隅的星空美景,思索其中的秘密,慰藉孤苦的心灵,他得到最大的平静。
然而在这一刻,他却发现,再美的夜空,再深邃的黑幕,也掩盖不住世间的善恶美丑,人心的喜怒哀乐。
“萧!你说得对!”默然相对间不知过了多久,弈忽然扭头看了过来,声音沙哑,接着在他的不明所以中又回过头去,垂首大生感触的语含落寞,却又极其认真的低声道:“最终让我们引以为错之事,不过是还未来得及表露心迹,就已失去对方!”
这种罕有的情绪,无论是在记忆之中,还是秦萧重生以来,他都从未在对方身上见过,此刻得见,不由的便是一愣。
而就在这一愣之间,他听到弈再次幽幽的问道:“萧!你说假如我早先对菱表达出我的爱意,而她最终与我一起,可还会有今日之事?”
秦萧再度默然,因为这个问题似乎更难回答,他不想欺骗对方,但有关事实的话却实在说不出口。
“萧!我好累,我想先去歇息。”
对着他的静默反应,弈似乎早就知晓答案般的苦涩唱完这出看似自说自话的独角戏,也不等他再作回应,独自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往洞内踏去。
这一夜,注定是难眠之夜。
秦萧花了整晚时间,却只在黎明破晓时分,于石板刻下寥寥十余字:
“地皇十五年七月初二,晴,菱去,弈失眠。”
同样一夜未睡的他敢肯定自己并未察觉有误,以往一躺便睡的弈,翻来覆去的终于首次失眠。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而又辛劳。
自那日菱离去之后,弈每日里除了拼命劳作,便是默不作声的呆望远方,任秦萧如何搭讪,他却总是不言不语的一副活死人模样。
随着日子的渐渐推移,秦萧眼中的担忧之色愈来愈浓。
奴隶是几无思想的工具,这并不假,但奴隶的本质终究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既然是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如工具般毫无思想,毫无情绪?
每日艰苦的劳作已让身体不堪重负,如果再加上心情的完全低落,倘若情绪再得不到释放,秦萧不知道弈在这种双重压力之下,到底又还能坚持几天?
无论幸或不幸,老天爷似乎都与人开了一场天大的玩笑,弈的这种有如行尸走肉的状态,终于在菱离去之后的第十日宣告打破。
那日,沈执事与一群武士再次到来。
而一同抵达的,还有菱的死讯!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奴隶呆了一呆,随后表情重归麻木,再无更多反应。
死亡!
对他们来说,只不过一个终结,除此之外,似乎并无再多的任何意义。
秦萧也怔了一怔。
在沈执事嘴含戏谑的轻描淡写下,他甚至不想去猜测当时至少表面笑着离去的菱到底在都城经历了什么,竟选择以死亡来终结那不堪的命运。
卞已经无从得知女儿的死讯。
在菱前往都城的第二个早上,他那本就脆弱的生命被人发现永远停止在采石场的洞内。
而弈在呆愣片刻过后,突然发疯般的干嚎着奔向远方,爬上高山。
他终于爆发!
秦萧松了口气,又担忧的望着他疾奔而去的背影,却没有迈开追赶的步伐,因为他接着便听到了沈执事那让他不得不顿足的阴森问话:
“前几日那首诗歌,何人所传?”
所有人顿时面面相看。
该来的总会到来!秦萧暗自无奈的一叹,他知道就算众人有心隐瞒,等待大家的又是什么。
可连累众人受鞭笞之苦,最后再有人受不了折磨供述出来,这种无谓的过程,那又何必?于是他在众人短暂的沉默中站了出来,豁出去的不卑不亢道:“是我所传!”
“又是你个毫无礼数的贱奴!尊长面前,你也配称‘我’?”
沈执事显然还记得他,以手扶着腰际剑柄,睨眼将他上下审视的打量着,“上次回府对表少君述及此事,表少君可是对你这个贱奴同样印象深刻哩!不知礼数!目无主人!如今更是煽动众奴作乱,哼,哼……”
哼然冷笑几声,忽然厉喝道:“来人!将此贱奴拖下去当众扒皮剔骨,以儆效尤!”说着森冷的环顾四周,在众奴的惊骇中切齿道:“我倒要看看,以后还有谁再敢目无尊长,犯上作乱。”
几名打手轰然应诺,挽袖大步冲上前来。
所有奴隶闻言的不寒而栗中,秦萧昂然不惧,他反而有点想要发噱。
短短两次相见,对方抚剑的动作已达三次有余,这真的只是一个极其自持身份,狐假虎威的卑鄙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