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又如何,自己还不是要死在这样一个小人手中?
刹那间,他更觉命运的可叹可笑。
老天爷慷慨的给了他再一次生命,却又给他安排了这样的结局!
他的心情极为复杂,一方面为来之不易的生命感到惋惜,另一方面又觉得就此终结这生不如死的奴隶身份反而是种解脱。
而最后,他亦为这残忍的死法感到莫名心悸。
但无论如何,他不能表现出丝毫的畏惧,哪怕是死,他也要保持着尊严的去死。
“慢!”
在他眨眼间的心念电转之际,倏然传出一声沉稳的低喝,将几名武士不由自主地喝止当地,停下就要攀上他肩膀的手臂,呆愣回首。
秦萧也看了过去。
一名环手抱剑,仿若假寐的中年男子,此刻才醒来般缓缓睁开双目。
他身形高大,容貌古朴,穿着粗布葛衣,脚踏草鞋,全身除了怀抱的沉闷古剑,以及束发的巾簪,再无其他任何装饰之物,整个人有如苦行僧一般。
然而他那仿若随意淡扫的双眼,却是炯炯有神。
“沈雄,来时主君似乎并非这般吩咐我等。”
喝停几人,对方神色平静的淡淡言罢,漫不经心般的再次强调道:“倘若封某并未听错,主君当时之言,乃是命我等将其带回府中,而非就地扒皮剔骨。”
沈雄的神色窒了一窒,片刻道:“可是表少君……”
“沈雄!”那人就似不愿听他废话般的将其轻巧打断,表情都懒得欠奉半分的淡扫一眼,提醒道:“莫要忘记你究竟是谁的门客!”
谁的门客?自然是范府的门客。
沈雄听出了他那看似懒散的话中蕴含的几许告诫意味,而对他似乎更有几分畏惧,闻言不由面现颓然,微一犹豫,眼中却又闪过一丝狠色。
那人状若不见的抬眼瞧瞧天色,再将目光投向秦萧道:“今日便歇在此处,你不妨先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赶赴都城。”
峰回路转。
而这寥寥几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却又是极其之多,秦萧几乎一时想不过来的听到他的话语,止住思绪,回视中直言相告道:“我想再带一人同行,如若不可,那便就此作罢。”
“哼!”
沈雄忍不住的冷哼一声,看向他极尽讥诮道:“贱奴!你还真当是主君请你前往?”
对他的嘲讽,秦萧置若罔闻的只是瞧着那人,静待答复。
而对方亦是对沈雄的聒噪仿若未闻,微翻双眼露出思索的神色,片刻再瞧向他沉吟道:“主君并未言明可否再带他人,而封某所领之命乃是将你带回,既然你如此决定,封某为达使命,自无不允,不过……”
说着将目光投向一侧的姚监理,“这却还要看姚兄是何意思?”
“哈!既然是主君所召,老仆自无意见,另外还烦封兄回府后禀告主君,采石场诸事顺利,必能如期交货。”
面对威风更甚的此人,姚监理反而似乎少了那种阿谀奉承,添了更多洒然。
看这模样,两人却是熟识!秦萧会然于心的暗自一忖。
那人终于露出微微一笑,欣然道:“今日封某有职责在身,就不去找姚兄饮酒叙话,他日姚兄回到府中,我俩再把酒言欢。”
“好说!府中谁不知封兄执事之时,从不饮酒?”姚监理呵呵笑罢,接着看了秦萧一眼,托付道:“此人不甚懂礼,待至府中,还望封兄多加看顾。”
语毕满脸落寞的叹息一声,又澄清关系般补充道:“最近府内多有不平之事,采石场亦是接连人命,此人乃山石崩塌唯一幸存之人,或许能给主君带来几分好运。”
那人点头就似答应下来,神情却不置可否。
对于几人将自己晾在一旁,完全无视,沈雄脸色自然青红一片,难看至极,暗地里更是咬牙切齿,眼内的狠意也变得愈发浓郁。
而身为奴隶,秦萧自然有他该有的觉悟,那就是他的命运其实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此刻见前往都城的事情已成定局,无论愿意与否都不可更改,心中担忧弈的安危之下,匆忙告罪一声,循着弈先前离去的路径快步追去。
身后传来姚监理下达今日劳作到此结束以及用膳的命令。
顺着小径一路攀爬,气喘吁吁的直至将要到达顶峰,秦萧终于看到弈的身影,然后他停下脚步,止住到嘴的话语,就那样怔怔的望着他。
夕阳的照耀下,弈站在最顶端的巨石之上,一动不动,望向大道。
金黄的光芒洒遍全身,将他的形象赋予了更多高尚。
他似乎正在接受一场盛大的洗礼。
他自然不是先哲,但他亦不再是一个如工具般的奴隶,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