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悄然走过,夜色越来越深。
在暗黑的山谷里,休息了半日的众人全体行动,齐心协力清理掉曾在此歇息的痕迹,打点行装准备出发。
夜袭之后,众人需要另择栖身之所,此处将不再留任何人。
秦萧与封不寒抓紧最后时间对其余几路负责人做着不厌其烦的叮嘱,唯恐他们到时细节出错,影响大局。
这时一人过来报告:“执事!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动程了。”
封不寒下达了出发的命令。
百五人得令后默然无声的牵马而行,摸黑朝谷口踏去。
他们都已经清楚了此行的目的,他们也都经历过战事,然而对这种新颖的战术,他们只曾听闻,从未体会,此刻得知稍后不久将参与到这种并不算光明磊落的行动之中,内心的复杂可想而知,可又无人提出质疑。
赵岩等人扎营的地方已经探明,不出所料,果然是在一处水源旁边,当然,这本就是扎营的首要条件。
那是一处开阔地,谈不上什么易守难攻。
在这个还不是特别讲究兵不厌诈的时代,人们的防范之心似乎并没有根深蒂固的深植脑海,行军扎营落寨,更多的还是图个方便,这也就给秦萧提供了可乘之机。
在拿到前去侦测之人绘制的对方布局图后,他毫不犹豫的将队伍分成四队。
其中自己与封不寒领着八十人负责今晚主攻,余者分成三组,范嫣然所在的一队绕道河流对岸,负责造势,其余两组则远远的点燃火把,分别从上下游做出陆续增援的态势,威慑对方。
如此,四面夹击的氛围也就营造出来,但百五人想要围歼对方,明显人数远远不够,因此可以说是处处都是生路,对方惊慌之下,可以轻易的从各处缺口逃往大道。
剩下的,也就是追击之下究竟能留下对方多少人口。
而按照计划,三个时辰后他们将在大道前面的月光谷会合,如果三个时辰后仍未赶到,就自行避开赵岩的散兵,前往邙山会聚。
稀薄星光下的山谷里,除了轻微的马鼻咻咻和脚步沙沙,死寂一片。
范嫣然悄悄离队摸了过来,与他俩做着最后的叮嘱和告别。
然后,她再凑近脑袋向秦萧靠近少许,盯着他的模样眼轱辘转了几转,忽然轻声噗嗤笑道:“为何你这幅打扮,总给我一副贼人的感觉?”
“没错,我就是马贼。”秦萧干脆的言罢,又在心底暗忖:若再跟我絮絮叨叨,小心我抓你回去做压寨夫人。
而对方所指的贼人形象,不过是他下午从衣袍扯下布块蒙住口鼻的样子,也就是后世的蒙面人打扮,这种装扮,他们这队八十人尽皆如此。
因为毕竟双方都在都城行走,又同在徒附门客这个圈子,若非如此,稍后碰面难免会有被认出的可能。
“嘿!那我岂不是贼首?”面对他佯装的威吓语气,范嫣然没有半点惧怕再或其他想法,说出来的话甚至还带着几分轻描淡写的沾沾自喜,似乎就当这是一场玩闹。
她的这种态度反倒让秦萧愣了一愣,也忘记掉要抓对方回去做压寨夫人这档子事,醒神后有几分疑惑的问道:“你……主上难道丝毫不觉害怕吗?”
“怕?为何要怕?”范嫣然不做犹豫的反问过后,静了片刻,低声淡淡道:“比这血腥百倍的场面我都见过。”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带着几分伤感,几分痛苦,更有几分咬牙切齿的痛恨,就似想到了那不堪回首的过往。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感受着她的情绪,秦萧默默的暗自一忖,也不知该如何继续接话,而就算他有心想问,此刻也再无机会——
百五人已经抵身谷口。
秦萧站住脚步,转身将先前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好的言语化成一句叮嘱,一句祝福:“主上请多保重。”
出了谷口,四队就要分朝各路开去。
“你,与封叔也是。”范嫣然似乎很快就从刚才的情绪中跳了出来,浅笑道:“三个时辰后,我等在月光谷碰面。”
“嗯。”也不管对方是否能够看见,秦萧轻声应着的点了点头。
范嫣然再是轻轻一笑,转身归队去了。
秦萧收敛心绪,与封不寒在谷口一一送别三路人马,由于黑夜里难以认路,前进缓若蜗牛,直至小半刻功夫,三队人马才分别消失在视线之内,隐入黑暗。
然后,他俩也率队踏上属于自己的道路。
摸索行进间,轻微的马嚏以及蹄音不住响起,扰扰攘攘,将黑夜的宁静无情的撕碎。
“为了一己私欲,赵况实在太不择手段。”默默的前行一段路程,封不寒忽然莫名的小声感慨言道,或许就连当下的他,也觉得稍后破坏这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宁静是一种罪过吧?
秦萧心中暗叹,在这个时代,谁又不是做着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