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深沉,黑暗中只能依稀看清范嫣然的面容轮廓,却看不清她的神情。
秦萧没有接话,知道她肯定还有下文。
“唯有真正执掌范府,我才能为所欲为的利用手中权力命令下人为我效命,而不会再被人掣肘。”范嫣然直白的说完,苦笑道:“你也曾经看到,表兄盯我盯得有多紧。”
秦萧还是一言不发。
或许是打开了话匣,范嫣然外露的情绪就似洪水泛滥般一发不可收拾,难得的继续透露心迹道:“然而现在的夺回权力不过只是表象,你可知当日为何亲眼目睹我剥夺表兄的权力,众人对此却没有任何表态,甚至反应?”
这话就不能不答了,秦萧默默回想当日的情形,揣测道:“或许是众人心中害怕主上清算,犹自处在惊惧之中,而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罢?”
“害怕清算?”范嫣然自问般的低声自语一句,旋即苦涩一笑,淡淡道:“或许有罢?不过更多的则是,他们是在等,等一个人的到来,在形势没有完全明朗之前,他们并不会轻易的做出效忠于我的表态。”
语毕又是惨淡的一笑,问道:“是否很滑稽?众人吃着我范府的粮,领着我范府的禄,可面对自己的主君,却竟心怀二心。”
对她的抱怨,秦萧没有接话的兀自沉吟道:“等一个人?是否在等主上的舅父到来?”
“诺!”范嫣然对他能够猜到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诧的肯定言罢,接着沉默片刻,满含辛酸的回忆道:“十年前,当我从无限的惊惧中回到府内,缩在榻上的一个角落瑟瑟发抖时,我终于听到自那以后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的舅父已经从安定马不停蹄的赶来府中,那一刻,我的心似乎再没先前般孤苦无依,因为我知道在这世上,我至少还有亲人,我期盼的望着门口,满以为他会风尘仆仆的冲进屋内,对我询问究竟发生何事,给我无尽关怀,然而……”
说着就似又陷入到当时情形般的稍稍一顿,这才接着道:“没错,他是风尘仆仆,但当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后,他并没有进来,他只是朝着缩在榻角的我望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去,忙着召集所有管事商议接管府内的大小事务……”
“他那一刻眼内的冰冷,我到死都不会忘记!”
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却又几近咬牙切齿的言罢,范嫣然平复了片刻心情,又续道:“在那之后的近月时间,他一直都很忙,甚至忙得无暇来看上我一眼,直至将要回安定之时,他才终于到来,告诉我府内的事情他已经安排妥当,让我无需担心,不久后更会送表兄前来陪伴我,呵,这就是我的舅父,萧,你可曾见过这样的舅父?”
听完她的不幸遭遇,秦萧心底泛起无尽的怜悯,但这属于她的家事,自己也实在不好做过多评价,默然小会,柔声道:“或许主上的舅父当时真的要忙碌许多事情,这才无暇顾及主上,毕竟你也知道,府内那么多事情,如果没有安排之人,崩塌就在瞬息之间,他尽心尽责的处理事务,不正是关心的一种表现吗?”
说完这话,就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想要抽自己几个耳光,哪有这样帮无情无义之人维护的道理?
可是他又能怎样,难道义愤填膺的立刻将对方痛骂一番?
虽然这确实图了一时痛快,也会得到自家主上的共鸣,然而,关于旁人的家事,这种态度似乎并非为人之道啊!
等范嫣然事后回想,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恐怕,也会认为自己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多添几分防范之心罢?毕竟随便妄议他人的家事,怎么看都给人一种不可靠的感觉。
而果不其然的则是,范嫣然对他的这种宽慰似乎有几分惊讶的陷入了沉默之中。
片刻,却又没与他计较的淡淡道:“或许是罢?先父留下那么多产业,确实需要尽心打理一段时日才能完全理清。”
说着语气开始渐渐变得尖酸刻薄起来,情不自禁的提高几分音量质疑道:“可是你又知道否?他的尽心尽力,不过是在尽心尽力的将先父的产业一步步转到自己名下,只留给我几处在他眼中获利不多的无用产业,这就是你所说的对我的关心吗?”
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秦萧紧闭嘴唇。
范嫣然似乎也没有寄希望他给出答案,只是自顾自的道:“自那以后,我便知道在这个世上,人只能靠自己!可我只是旁人眼中的小女孩,我又能如何?我只能将满腹孤苦委屈藏在心底,装出顺从的模样,以此态度告诉舅父,你的,都是你的!我并无意来争!只求你给我一条活路!萧,你可知道?在这长达十年的时日里,我有多担惊害怕,无数个夜晚,我从睡梦中惊醒,大汗淋漓,我梦到舅父知悉了我的一切秘密,他正眼中尽是无情的拿剑狠狠的刺向我……”
秦萧默默的听着她的心声,此刻,他脑中所想的则尽是,刚才真应该不顾一切的随着弈下山!
秘密之所以成为秘密,就在于它的重要性和利害性。
因着这两点,秘密向来都不会轻易对人透露,因为那会给当事人造成致命打击,所以,知悉秘密的人似乎也从来没什么好下场。
从秦萧而言,他不想打击任何人,更不想知道任何秘密,他本身就一大堆秘密,也实在容不下旁人的更多秘密,可是,这秘密正源源不断的钻进脑海,这可如何是好?
他的头忽然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