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甲的操作特别复杂，在瞬息万变的战局里，有时一秒要做数个动作，抬脚，挥臂，侧挡，因为机甲关节的特殊性，有时它能做到人类做不了的动作，比如上半身突然向后转180度，并不能单纯用人类的思维去衡量它，这又给操控机甲增加了复杂性。

而一个动作又需要同时按三四个按键，这对机师的手速有很高的要求。

于薇也说，如果没有天分，还是不要往机师方向努力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训练营的众人都一齐往子约的方向望去，别人再没有天分好歹还有两只手，他却只有一只……

在于薇全程讲解的过程中，子约都只是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哪怕训练营众人一齐向他望来，他脸上的表情也是丝毫不变。

等于薇讲解完毕，被顺子拉回宿舍的过程中，他也只是沉默着。

“约哥儿，你怎么了，别吓我啊！”顺子一脸担心地望着子约，刚才一路沉默，现在又是这样一幅表情，真的有点吓人。

“不当机师就不当机师呗，听说因为操控机甲的暗伤，机师都很短命，一般活不过四十岁，咱不去受这个罪。”顺子装作豪迈的拍了拍子约的肩膀，脸上的担忧却挥之不去。

子约突然起身，把顺子吓了一跳。

眼看他已经出了屋子，顺子赶紧追过去。

到了外面只见子约一个人蹲在泥土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子约看着他的右手，这只手很修长很匀称，但这样完美的手，他却只有一只。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地上一笔一划了起来。

顺子稍走近了一点，一开始他还不明白子约在做什么，但过了一会，他就惊讶得合不拢嘴。

子约竟然是在复制刚刚见到的机械键盘。

那样复杂的机械键盘，他竟然仅仅凭记忆就可以复制出来！？

当子约画好之后，顺子把它拿自己脑海中的机械键盘作对比，虽然很多都不记得了，但他记得的部分，无一错漏！

子约把手凌空放在自己所画的键盘图上，闭起眼睛，开始想象自己在一架机甲中，他正在操控这架机甲。

当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的手疯狂的舞动了起来。

顺子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他从来想不到有人的手速竟然可以达到这么快，一片残影，眼花缭乱。

不够不够，还不够！

在子约脑海中，他操控的那辆机甲正在动作，只是很慢，非常慢。

抬腿，击拳，移步。

一切都太慢！太慢！！

他起步点天生就比一般人低一半，他现在的手速大约是普通人的1。5倍左右，按说他操控机甲的速度应该能达到普通人的百分之七十五。

但一切不是这样算的，键盘上有时两个按键相隔很远，普通人能够两只手同时按，但他只能在按完一个后再飞快移动右手去按另一个。

现在他机甲运动的速度就相当于普通人的一半。

注意，这里说的只是普通人而已，真正的机师经过训练后的手速都能达到普通人的1。5倍，有些更是能达到两倍。子约在操控机甲这一条路上，真的没有半点优势。

突然，子约的右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他倒在地上，右手不断的抽搐。

顺子赶紧扑上去，紧紧握住子约的右手，把子约扭成一个诡异角度的右手掰正，并让它不再抽搐。

由于用得太猛，子约的手抽筋了。

“谢谢。”子约从抽搐的痛苦中解脱出来，满头大汗地对顺子道。

“没事，只是你以后不能再这样干了。”顺子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刚才他真的有点吓到了。

子约没有言语，只是把右手从顺子的手中抽了出来。

今天晚上子约又给自己加训了，只是顺子不知道。子约在一棵隐蔽的大树底下又画了一幅键盘图，连续三个小时他都在这里。他又一次抽筋了，只是这次没有旁人，他只能任由右手抽搐十五分钟，硬生生熬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持续着这样的生活，白天去听课，哪怕强子教官亲口跟他说他可以不用去了也一样，每节于薇的课他都必到，带着笔记，听到认为重要的部分就记下来，比谁都认真晚上自己锻炼，右手不断地抽筋，然后是酸痛，最后是肿胀，一直到右手都不像是自己了的一样。

这天，子约如往常一样在树下训练，一个人影突然从旁边的草丛中闪了出来。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听声音，是教官于薇。

子约一惊，手不受控制的再度抽搐了起来，他整个身体一下侧倒，想像以前一样，用身体压住抽搐的手，这样恢复会快一点。

于薇却快速冲过来，一下把子约的身体推倒，两只手抓住了子约抽搐的手。

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劲，双手一掰一扭，子约正剧烈抽搐的手竟一下就好了。

于薇注意到地上的键盘图，再看看子约的手，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她愤怒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做一个机师吗！？你这样只有可能把你最后仅剩的手玩坏！！”

子约低头，沉默不语。

“你到底知不知道！”于薇掰起子约的头，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机师不仅身体素质要是最好的，要有敏锐的战略头脑，还要有能应付战斗的手速，这些你都有吗！你只是一个残废！残废！！残废是不可能成为一个机师的！”

低头叹了一口气，于薇又道“对不起，我的话可能重了，但事实就是这样……”

她突然愣住了，因为她看到子约的眼睛，子约的眼睛并不是像她想象中那样灰黯无光，而是充满了希望，就好像火焰一样熊熊燃烧。

子约用右手一根一根掰开于薇抓住他衣领的手，笑道“教官，这些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但我就是想试一试，好不好？”

于薇突然说不出话来，她发现一切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在一个充满梦想并且心心念念想要实现它的孩子面前，她又能说什么呢？

她什么也说不出。

她气闷的坐在一边“随便你，不过以后你每一次练习我都要在场，再这样下去只会让你把自己的手搞坏。”

子约笑笑，把手凌空放在键盘图上，再次飞快动作了起来。

时间冬去春来，转眼三个月过去了。

于薇开始几天只是坐在一边，在子约手抽搐的时候为他治疗，但渐渐的她不满足于此，她开始和子约商量怎么改变操作手法。

一只手操作的方法一定是与两只手不同的，于薇就和子约商量着改进，要改的地方有很多。她从子约的角度出发，有时会背起一只手学子约那样单手操控，两人一起比手速，场面有点小温馨。

于薇在看过子约的操作之后，也说子约有天赋，如果不是断了一只手，一定会是个成为机师的好苗子。

子约手抽搐的时候，于薇会给他治疗，子约觉得于薇的手很温暖，有一股熟悉的味道，这股味道他小时候曾经感受过，那是在妈妈生前，当妈妈死后，这股味道就不再出现。

有时候于薇治疗完松开他的手，他还会感觉怅然若失。

这三个月里，于薇帮了他很多，那棵大树是两人的秘密地点，于薇就是在那棵大树下为子约改进了一套单手操作的手法，这套手法让子约进步很大。

但也就是在这三个月里，子约的右手留下了后遗症，以后凡是遇到任何让他心情激动的事，他的右手都会轻微抽搐。

三个月过去，于薇的授课也接近尾声，经过最后的考核后，于薇就要离开训练营，重新回到护卫队去。

“方永顺。”光头强喊到了顺子的名字。

“在！”顺子应了一声，急急忙忙从队尾跑到前面。

这是机甲考核的现场，前面是于薇的那台机甲，学员们一个个上去，操控机甲做出预先规定好的一套动作，按花费时间来计成绩。

如果成绩不过关，可是不能从训练营毕业的。

顺子钻进驾驶室，在光头强一声“开始！”以后，机甲就动作起来，提肘，抬腿，侧踹，不多时，顺子就完成了整套动作。

“19秒21，中！”光头强面无表情的宣布。

前面说的是所花的秒数，后面是评定的等级。

下代表不合格，所以中也就是比不合格好了一点。

顺子从驾驶室中钻出来，吐了吐舌头，看来他也对这个成绩挺不好意思的。

“下一个，陈子约！”

子约慢跑着到强子教官的面前，强子看着眼前的少年，感觉世事难料，当初入营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小不点，现在一晃眼竟然就要毕业了。

他的毅力早就在四年的时间中得到了展现，在自己一开始的“特殊对待”中，他竟然能挺住没倒，这实在挺让自己意外的，后来，就越来越欣赏这小子了。

他已经决定，哪怕子约这次考验不过，也要给他毕业。

千言万语，汇到口中，也只剩下一句话“努力就好。”

子约点点头，走到了机甲旁边，他的右手在以微小不可见的弧度轻微抽搐。

前方不远处于薇给他做了一个特殊的手势，只有两人间才知道，这是“努力”的手势。

背后是顺子和秦玉冰鼓励的目光，哪怕是平时不熟悉的其他学员，也有人用鼓励的光芒看着他。

更有人大喊“加油！”

他右手的抽搐一下子平静下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顺着梯子爬进了驾驶室。

驾驶室的门合上，表明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强子教官一声大喊。

“开始！”

机甲开始快速动作了起来，提肘，抬腿，侧踹，跟刚才顺子的那套动作一模一样，但只有一只手的子约操控起来，竟不比两只手的顺子慢多少，甚至还隐隐快了一点。

怎么会这样，场中的人都陷入了呆滞之中，他们想过子约驾驶机甲会出现怎么样的情景，可能会很慢很慢，慢得跟老太太打拳一样，可能一开始就驾驭不住，变成疯魔乱舞。

但他们从没想过眼前这种情景。

这算什么，难道我们两只手还比不过人家一只手吗？

只有于薇嘴角隐含笑意，对，就是这样，让他们看看你三个月努力的成果！

当子约完成一套动作出来的时候，强子教官近乎呆滞的报出了成绩

“18秒47，中上。”

成绩不算太好，起码训练营就有一票人超过他，但放在子约身上，就显得太不可思议了。

这是一个奇迹！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子约却丝毫没有创造奇迹的自觉，他下了机甲后，第一件事就是快步向于薇走去，在其他人不解的目光中，一把抱住她。

抱住她，眼泪夺眶而出。

这是他自那个月圆之夜后，第一次流泪。

于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逗小孩的语气跟他说，再哭，再哭就不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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