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真的没救了吗?”琵琶姑娘有些惋惜的看着血手大夫尸体。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还欠你三个愿望呢?”
她目光落在乾坤袋上,心念一动唤道。
“不老泉……”
过了很久才听到水流声,不老泉瓮声瓮气地问:“女魔头,有何贵干?”
“能帮我救个人吗?”
“呃……你怎么假慈悲起来了?”
“你到底帮不帮?”
“不帮。”
琵琶姑娘有些生气了。
她扒开乾坤袋去抓不老泉。
不老泉往里一缩。
琵琶姑娘火了,爬入去追。
“你真来?满员了……别挤……”不老泉哇哇叫。
“哼,挤一挤总会有的。”琵琶姑娘不屑地说。
不老泉看看双峰叠翠景象便沉默了。
乾坤袋里传来她一声溺水惊呼,琵琶姑娘扑通掉水里去了,里面居然是一片湛蓝的汪洋。
琵琶姑娘落入汪洋那一刹那,天地仿佛寂静了,世间一切喧嚣被隔离掉。她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轻松惬意,每一根毛孔都仿佛脱掉了羁绊,尽情地舒展。
她的秀发化作翠绿水藻,柔顺并生机勃勃。她的秀腿长出彩色蹼来,双手化为透明鳍。这使她能加速向谭水深处游去。
远远地,琵琶姑娘看到一盏青灯在幽幽闪着。一尊金光灿灿巨大弥佛笑容很勉强地肃立着,他两条大粗腿上沾满了蝌蚪,走近一看才知道是被一群人密密麻麻地抱着。
一条大黑鱼在大佛面前游弋着。
大黑鱼已经垂垂老矣,它动作笨拙迟钝,却又更显安详平和,像个与世无争的老妪。
它太老了,眼晴退化了,没有耳朵,牙齿也掉光了。就这样赤条条无遮无掩泡在水中。它庞大的躯体显出镀釉青花瓷器般圆滑光泽。
大黑鱼吞了吞口水,张开血盆大口,把抱着佛腿的人的脚趾含在嘴里,吮了吮,皱了皱眉,叹了口气。
“这味道,还比不上缺德基的炸鸡翅啊。”
大佛深有同感地叹息一下“现在的人啊,都变了味。全是铜臭味,毫无人情味……质量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
大黑鱼忽然看到了悲伤的琵琶姑娘,那姑娘拿着铜镜,独眼流下晶莹泪水。大黑鱼吓了一跳,慌忙用前鳍护住人体,害怕被抢了去。
“你,谁啊?”大黑鱼大喊,扭头望向大佛:“你叫的帮手?”
“不是。”大佛没好气地答。
“你媳妇?”
“我单身的好不好……”
“也是,你是钻石王老五,多金又英俊。”大黑鱼游过来,在琵琶姑娘身边转了一圈。“小姑娘倒是满俊的,怎么,你是来蹭吃的?咦,姑娘你脸上有条虫子哦。”
琵琶姑娘感受到一条虫子在脸蛋上蹦跶。拿铜镜一照,真有一条活蹦乱跳的虫子在脸上欢天喜地爬。
不是打死了吗?又借尸还魂了……她其实想骂娘,最终还是忍住了。
“就你这老花眼能看到虫子?”大佛对黑鱼讥笑道。
琵琶姑娘轻轻一鞠躬“小女子是来学吃人的?这条虫子是……书虫上脑,有文化得很……”
“什么?”大佛一愣。
大黑鱼一乐,像孩子般快乐。
“嘻嘻,还真有人想学吃人?大佛,这回我可算招到生了。”
琵琶姑娘游过去,言态恭敬:“在这乱七八糟世道上,要想不被人吃,必须先学会吃人,请前辈多多提点小女子。”
“那是,多好徒儿,这悟性高哇!”大黑鱼兴高采烈,嘴里开始滔滔不绝地卖弄起学问。
“我们是崇尚吃文化的,吃什么都诸多讲究.各地的菜糸多不胜其数.煎,炒,燉,蒸,煮,炖,花样层出不穷.关于做菜的书,多如牛毛,藏春阁上……嗯,说错了,是藏书阁上就有很多名著.就算是烩制外星生物,捣腾恐龙也有大把法子。可是关于吃人,好像没有可以借鉴的地方,可见吃人的学问高着呢!每家都有它秘而不宣的绝活。”
“”有些人吃人是明目张胆地吃,这种人一般是达官贵人.有靠山.腰板硬,鱼肉百姓,所以吃相很狰狞.有些人是偷偷摸摸地吃.这种人一般是秀才文人,站得不高,望得可远.吃起人来,都有孟尝之风.他们喜欢满脸微笑轻描淡写地吃人.并且不会吐出一根古头,人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个社会,这种高手可是到处都有。”
“最可怜的是另一种人,想吃人偏吃不上的,这种人大多是穷铮铮扎着裤腰带过日子的老百姓,三个月不知肉味,见人家吃人是津津有味,便想入非非打起了吃人的念头。”
“可是吃人是需要勇气的.那要昧着良心,闭着眼睛来干。带着菩萨心肠般微笑,做着阎罗小鬼的勾当。这是基础.如果你学不来,你就只有躲起来哭丧着脸,看人家大快剁啖的份了。”
“这就充分说明吃人之心人皆有之,可是能吃饱者,都是厉害角色.一般小人物还是回家煮菠菜下米饭去比较靠谱.填饱肚皮就不错,还想念吃什么破人?”
“嗯,前辈说得极是。”琵琶姑娘小鸡啄米似点头“晚辈受益匪浅了……只是,前辈能送个人给我尝尝鲜吗?譬如这个……”
她手指向大佛脚下,那是一具被踩得面目全非的身体。
“这个……”大佛叹息道:“这人倒是硬骨头,他说已经很满足了。这辈子求人求够了。一直不肯抱我大腿,只好踩成烂泥了”
“这个,你吃得下?丫头。”鱼问。
“烂一点好烂一点好,省得咯牙……”
“好吧,我单方面同意这烂人送给你了。”
“谢前辈!”
“在这里吃么?还是打包?要酱油不?吃人添点山西陈醋更有味……”
“不了,前辈,我还是打包吧。像这种烂人不要丢,拿回家腌一腌淋上鸡蛋液,裹上面包糠,放油烧至八分热炸至两面金黄,邻居家小孩都馋哭了……”
大黑鱼捧着圆滚滚腹部大笑:“行家啊!佛兄你看看,这才是吃人真境界哪!咱们算是白活几干年了。”
“咦,姑娘,你的虫子把右边的叶子也吃掉了。”
“啧啧,看人家一双眼睛真漂亮,水灵灵的,你看你的眼……鱼目寸光……”
“那叫鱼目混珠……不对……鱼眼无珠……也不对……”
那条吃饱喝足的毛毛虫打个呵欠,蜕变为华丽的蝴蝶,翩然向天空飞去。
“我成仙了!”它得意洋洋。
琵琶姑娘掏出铜镜,镜子里映入眼里倏然是一张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明目皓齿的年轻脸颊。
“我真的变漂亮了吗?”她喃喃,阳光穿过水面,携着水藻起舞,眼前一切美得像梦中海市蜃楼。
琵琶姑娘捂着重见光明的眼睛,潸然泪下。
等琵琶姑娘拖着那具烂人离去,大佛用金手指抠了抠鼻孔,叹了口气。
“鱼娘,怎么今天忽然心软起来了?就任凭这丫头片子把人忽悠了去?”
大黑鱼摇摇头,望向姑娘离去的方向,怅然若失。
“你懂个屁!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她娘的需要勇气。”
“有这样的女朋友倒算是小鬼的福份。”
“罢了,就让那小鬼,多活些年,吃多点苦头吧。”
“除了脸,身子被踩成鸡蛋摊饼,如何救得活?”
“……那家伙长得丑还臭美……被踩得这么惨还高喊口号——别踩脸,靠它吃饭。”
“不如就让他寄生在况叶生身上,人家马小玲托我们办的事也算完成了。”
“那个马小玲,真的又要复活了?”大佛笑呵呵地说:“你要小心呵,当心那女魔头把你做成红烧鱼。”
“她的魂魄都不全,怕是成不了气候,还能奈我何?”大黑鱼笃定得很,它想起刚才那具尸体就觉得好笑:“你说刚才那人也怪,双眼放光,得了大道似,也不知活着求个什么。”
“凡人求个天道平等罢了。”大佛手搓着念珠一脸寂静地说:“人类几干年以来,平等都是稀罕物。弱者一生都在奢望平等,而强者一生都在擢取特权。这个跟时代倒无一毛钱关系,弱肉强食是一种自然现像。米国人也吃人,把印第安人吃光了,人家是吃葡萄不吐萄皮的……然后醮上一种叫“民主”的酱料。鱼娘,要说民主这玩意,比山西陈醋还酸。”
大黑鱼笑,“瞧你的酸样,活在当下吧。别想太多了。所以俺等散仙要春天有花当直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它想起那一年,故友马小玲,在白凤天池上浣衣,青丝如水,修长足胫甚白,一袭短裙胜春花,最妙是府身一瞬间,娇峰叠翠,春光无限好……
它一时竟动了凡心,鼻血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