矾楼街尽头,是一片延绵层叠的宅院,古树成林,地方幽静,几乎听不到大街的车马喧嚣声——这里便是钟万年的府宅。传闻矾楼街有三分之一的商铺属于钟家产业,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一点不夸张,由此可见钟府的奢华程度。
钟府最核心处,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小院,周围至少有十余处警卫守护,严禁闲杂人等靠近。
院子中间矗立着一栋孤零零的二层小楼,通体以纯黑色的木料建成,造型独特,四面通透。只见一楼地面凹陷,砌着四方形的白玉水池,池中注满了某种白色的液体,散发出奇异的香气。
一个满头银发、骨架嶙峋的老者盘膝坐在水池中间,闭目调息,一呼一吸间隔悠长,淡淡的雾气环绕身周。随着时间的推移,白色的液面以肉眼难察的速度缓缓下降。忽然,那老者小腹部位鼓胀起来,体表青筋血管如蚯蚓般扭曲凸起,整个人变得狰狞如恶魔。
“噗!”
一口黑色的血雾喷出,充满了腐臭之气。
那老者双目一睁,抬手一拂,无数血滴瞬间蒸发殆尽。他轻轻一叹,眼中流露出几许无奈痛楚,慢慢站起身走出水池。
池边早有两名黑衣老仆恭候多时,一个替他细心擦净身体,另一个服侍他穿衣穿鞋,动作娴熟自然。
那老者正是当代魔帝、京城巨富钟万年。他负手仰望星空,高大枯瘦的身材难掩苍凉落寞,叹息道:“我体内的魔虫越来越难压制了,或许到了了断一切的时候。你们俩服侍我近四十年,也该享受儿孙之福了。明日过后,你们便各回老家隐居,不要再掺和魔门之争。”
两名老仆颤抖着匍匐于地,齐声道:“侍奉帝君乃毕生之幸,老奴不愿请辞。”
钟万年摇头道:“魔帝传承,从来腥风血雨。你们不趁早离开,难道等着被人杀头吗?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不如归去!”
左侧那高大壮实的老仆愕然抬首:“帝君若退位,不该是由东幽王接替吗?有您压制,谁敢不服?”
钟万年道:“知子莫若父!那逆子过于沉迷人世浮华,欠缺斗志,魔性不纯,这一世人都迈不过先天门槛,如何能服众?如果他强行位,另外三人只怕先联手杀掉他,然后再相互争锋。他放弃权力的话,反而还能多活几年。”
那老仆眼神转黯,照此说来的确应该隐姓埋名悄悄离开。否则,他们必遭新帝刑折磨,逼问老魔帝的**机密,生不如死。
右侧略显清瘦的老仆低声道:“帝君何不让东幽王走一趟九幽魔域?置之于死地而后生。”
钟万年苦笑道:“我拦着他了吗?是他自己怯懦不敢去啊!”
九幽魔域乃九幽谷的核心所在,相传有秘道联通异界魔域,里头荒凉恐怖,魔物横行,入内之人百死无生。但魔域内亦藏有大机缘,得之者可鲤鱼跃龙门,突破后天巅峰的枷锁。历任魔帝,均是在魔域内晋升先天之境后,杀出一条生路回归人间的强者。
两名老仆同时沉默下去,心潮起伏,老魔帝陨落在即,熟悉的生活将要发生剧变,究竟该何去何从?
钟万年叹道:“儿孙自有儿孙的命数,我管不了那么多了。灵龟、灵鹤,你们记住我的话,速带家人远离东京!”说着走到桌前,拿起一碗浓稠的药汁咕咚倒进腹中,皱了皱眉,笑道:“过了明日,这苦到心底的百毒火莲化虫药就不用再喝了。”
“帝君!”两位老仆哽咽着留下两行浊泪,情难自禁。
魔虫寄生于脏腑内部,若是停药,强如魔帝也只剩七天的寿命。
一代魔门宗师,终于走到了谢幕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