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被宰相张说提拔的几人,都受到了牵连,比如后来的一代贤相张九龄,当然他的父亲也因为这件事受到波及,被贬为扬州司马,调离了长安,到了如今也有六七年了。
扬州司马是个闲散官职,譬如后来的白居易便曾被贬为江州司马,从而失落地写下那句‘江州司马青衫湿’。
父亲被贬到扬州后,或许是仕途坎坷,从而产生了愁苦失落之感,人似乎也有所改变,从此之后不怎么过问政事,只知道游山玩水,吟诗作对,人倒是变得洒脱不羁了。
原本扬州的地方官员对他还算礼待,想着他到底是皇亲国戚,皆以为他几年之后,便会被调回长安,谁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依然还是如此,不免便会在私下里议论腹诽几句。
父亲对此自然也是有所耳闻,不过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依然我行我素,活得自在。
也因为经常出外寻欢作乐,父亲经常被母亲责骂,但他也不敢多言,很怕母亲似的,这件事传到了扬州的市井坊间后,父亲便得了一个惧内的不好名声,也被扬州的诸位同僚取笑不已。
至于自己,也就是苏仪,很小的时候便随着父亲来到了扬州。
或许是耳濡目染,在父亲的影响下,性子也有些类似,是个游手好闲,不喜欢读书的纨绔子弟,经常随着父亲游山玩水,与父亲的相处模式也与如今这个时代大有不同。
父子俩经常斗嘴,往往还没说上几句,便会被父亲猛揍一顿,母亲对他也是恨铁不成钢,经常打骂,在与父母亲长时间的斗智斗勇中,苏仪倒是悟出了很多人生道理。
自己的灵魂与他融合之后,觉得此人的性格与自己很是相像,所以这一个月以来,倒也没有让自己如今的父亲母亲生疑。
虽然如今这个父亲有些不靠谱,这个县主老娘有些强势泼辣,经常打骂他,不过苏仪心里还是很激动的。
毕竟在后世,他只是一个普通青年,每天还得为了房子车子票子努力拼搏。
如今穿越了,俨然成了一个皇亲国戚,至少不用再为衣食住行所担忧了。
他甚至还在遐想,等过些时候,便带着府上这些姿色不错的丫鬟到处游山玩水,或者带着扈从进出那些青楼楚馆,与那些清倌人谈谈诗词,品鉴字画,倚红偎翠,也是挺不错的。
反正他老爹也是个这样的人……
想到老爹,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苏仪便想偷偷去东院看看他,看他有没有与母亲和解了?
于是,苏仪便起身走了出去。
到了东院,苏仪发现父亲正耷拉着脑袋,怏怏不乐的样子,盘腿坐在庭院的台阶上。
苏仪忍住笑意,放轻脚步走过去。
谁知还未临近,便被父亲苏宗元发现了。
苏宗元抬头望去,怒目相视,没好气道:“兔崽子,你还敢来。”
苏仪赔着笑脸,走到苏宗元身旁坐下,嘿嘿笑道:“阿爹,你坐在外面作甚?莫非……阿娘又不让你进屋了?”
苏宗元吹胡子瞪眼道:“臭小子,还敢在你爹面前说风凉话,还不都是因为你!”
越说越生气,苏宗元忍不住骂咧道:“老子带你一起去喝花酒,你竟然出卖老子!”
苏仪一把遮住苏宗元的嘴,嘘声道:“阿爹,小声点,若是被阿娘听见了,你怕是明晚也进不了屋了。”
苏宗元一怔,神情黯然,苦笑着摇了摇头。
想起自己这个夫人,他也有些后怕啊。
记得刚成亲那会儿,夫妻俩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夫人对他也算体贴。
谁知没过几年,便本性尽露,仗着自己是皇室宗亲,对他吆五喝六。
苏宗元好得也是上过战场的,会怕她?能这么忍受着她,还不是因为爱她……
没办法,自己娶得,再怎么难,也得忍着啊。
“阿爹,阿娘这么对你,做儿子的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不就是出去喝个花酒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是吧,阿爹?”
苏仪想要劝慰一下父亲,让他心里能够好受一些,便义愤填膺地吐槽起自己的母亲来。
这话落下的时候,原本以为父亲也会跟着发几句牢骚的。
谁知,父亲突然脸色一变,大义凛然地教训起苏仪,道:“仪儿,你怎能如此说你阿娘呢?你阿娘贤良淑德,温柔大方,她这么做,也是为父有不对的地方,你阿娘大度,不与为父计较,为父可是深受感动啊。你阿娘平时对为父的好,你是没有看到,不说别的,就说去年,为父染了风寒,你阿娘一直守在床边,贴身照顾……”
苏仪目瞪口呆地听父亲滔滔不绝说起母亲的好话,言辞诚恳,眼中带泪,感人肺腑,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苏仪满腹疑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正要开口相问时,却被身后一人狠狠揪住了耳朵,拎了起来:“臭小子,好大的胆子!敢在背后说你老娘的坏话!”
苏仪心里咯噔一下。
这声音……是阿娘的!
原来,父亲早就察觉到阿娘走出了屋子,悄无声息地站在他们的身后,父亲才会突然转变语气,向着母亲说话。
哎……还是被父亲给算计了。
这个老狐狸……
苏仪眼神幽怨地望向苏宗元。
苏宗元迎上目光,嘴角浮出一丝得意,似乎在说:“臭小子,跟老子斗,你还差的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