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会识得?”
“呵,也对。”片刻后,刘一止自嘲一笑,“在下痴心妄想了……”
对陈宅经籍铺的变化,杭州书铺极其关注,尤俊曾对他讲过,陈起原本默默无名,至多是有点小聪明,做事也算胆大,但对书铺来说,经年积累的雕版才是底蕴,陈宅经籍铺方立十多年,拥有雕版不多,陈起在堂堂大势下原本是翻不起什么风浪的,他也就是鼠窃狗盗一份小报令人有些印象。可最近一段时日,陈起陡然崛起,不止《三国演义》,他让人预付书款、优先购书等等,这样的手段如神来之笔,闻所未闻,陈起似乎成了杭州书铺界、商界的一代天才!
有心人关注下,陈起与以前无异,只是身边多了个来往甚密的燕青,于是尤俊笑言:“燕青会不会与浮生有所关联?”
“呵,他长得倒挺美……”
刘一止使劲回想起当日并不关注的青楼账房,微嘲着回应。中元节他不曾返乡,滞留杭州其实也是存着万一能见到浮生的妄想,此时倒是昏头昏脑地问了出来。
走到院门,张菁停下脚步,望着刘一止略显惆怅的身形在小径上愈行愈远,皱了皱鼻翼哼出一声:“中了魔障!”
不过那曲《临江仙》,似是较东坡居士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也不差?
……
小院里,燕青有些疑惑地在问陈起:“照你所讲,杭州花评始终在八月举行,青楼为评花会可以说全年都在准备,收词觅曲始终不懈,那乐婉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准备好?”
胖子不知在哪买的炸鱼,用黄纸包着搂在胸前,这时候他拿出一条咬了一大口,嘴里嘎嘎嘣嘣嚼着:“唔……确定想听?小弟尚是首次见燕兄想听闲话……”他也不习惯称燕青“浮生兄”,“这件事说来话长,得从两年前说起……”
“不要说了。”
“呃……小弟想说……”
陈胖子实现了人生第一个目标,用得起蜡烛了。桌上的油灯随之被他收走,不过他也没有忘形,就蜡烛来说,上好的乌桕烛每支近五百文,他不舍得买,燕青这里点的是桦烛,每支据说不过二十文。偶尔响起的烛花爆裂中,陈胖子吃着零嘴,在燕青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闲话。
“四时苑成立近十年,待客的始终只有四位大家,非有哪位脱籍,才会有人增补而上。乐婉是前年出道的,出道伊始凭刘行简一首词名声大噪,当年便入选花评榜。”
“当然,这种事在四时苑不稀罕,据说张姥姥培养的女娘,哪个都是一顶一的人才,都在等着当红的大家脱籍呢。”
“工词擅曲是基本功,四时苑的女娘各有特长,乐婉才学高深,据说与知名才子相比不遑多让,起初杭州的才子也有兴趣去考较于她,乐婉应对得体,才女之名渐渐传出,一段时间下来,杭州城的诗会有时甚至也会邀请她参与,不是去表演,而是参与!”
“四时苑有个规矩,每年出两位大家参与花评,人选是轮替的,去年乐婉自然未有上榜,可众人皆知若公平较艺,四时苑每位大家都是花魁,自然也未有影响乐婉的地位。”
“有件事众人不知。”
“杭州城监左城都酒务的是迪功郎施演,他是北方望族施家后人,来杭州任一届酒监后自会返回汴梁提拔重用,不知什么时候起,乐婉竟与施演两情相悦了。”
“对北地来此过度的官员,杭州人极为排斥,事情走漏后,杭州人对乐婉委实有些失望。而她不知悔改,哪怕施演磨勘升任后未曾带她离去,为她赎身,她仍是写出了‘相思似海深……待重结、来生愿’的《卜算子》!”
“明明施演圣人后裔,看她不起,她尚不自知,委实令人不喜。”
正在写稿的燕青随口问道:“什么圣人后裔?”
“兴仁府孔圣人门下七十二贤之一施之常的嫡系子孙。”陈起记得清楚,回答后继续说,“私下里大家都说她乐婉既然写得出《卜算子》,还说这曲子只为施演,永不当众表演,那日后所有的曲子都让她自个儿写罢,再也不会有人为她再填新词……”
“也就是张姥姥心善,四处为她求词,可怎会能求得到?莫说一年,三年五年后也无人愿为乐婉填词,她还是转了籍最好,省的张姥姥为难!”
偏着头望了对方一眼,燕青问道:“听你语气,似是对张姥姥印象很好?”
“杭州城又有哪个对张姥姥印象不好?”陈起理直气壮,“家逢大难,自立自强,这样的女娘哪个不喊一声服?”
“你不是说她是钱忱禁脔么?这也算自立自强?”
“又没随钱忱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