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箭高悬天空之际,就在四时苑隔壁,荒鸡啼鸣的院子里,主房门外的老樟树上,一名男子正盘膝坐在枝叶之间,若有若无的清风徐来,拂动了柔枝绿叶,他的脸庞便忽隐忽现,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但也能感觉到他神情肃穆,像是在聚精会神做些什么。
若将这树上的夜色抹去,且你的眼神足够锐利,你会发现有几只蚊子围着这男子嗡嗡嗡不住打转,觑见机会便飞身落下,正欲将口器伸出,大朵快颐,这男子此处的血肉却是猛然一振,外衫一抖,吓得蚊子急遽逃命。
惊恐的蚊子飞起后却也不走,不舍得眼前血肉,随后便围着这男子继续打转,嗡嗡嗡,嗡嗡嗡……随后再落在、再飞起……美餐在前,却始终吃不到嘴里。
这样的情形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火箭飞上天空,男子倏然睁眼,看了片刻,不再与蚊虫玩耍,纵身跃下一丈多高的树枝,跑进了主房。
“伯父,四时苑令箭起了,不在燕青住处,倒是从后院宁海军那边发出的。”
正厅里,肉佛方肥听到男子说话,扔掉手中筷子,腾地站起,一边嚼着肉块,一边向门外走去,同时喝道:“走!”厅堂里或盘膝而坐,或倚墙躺着的众人便起身随他而去,其中有位汉子稍显迟疑:“且慢!”
三两步已走到门口的方肥脸色一沉,回头望向这个汉子,厅堂中烛火明亮,倒又是一位熟人,正是城墙下捡了一条性命的陈箍桶。
陈箍桶皱眉问道:“方杰,你确定令箭发自后院?”
方杰耸了耸肩:“怎会看差。”
“有话直言!”方肥极为不耐道。
“佛爷。”陈箍桶拱了拱手,倒也不急,沉吟着说,“我等至此已有数个时辰,在墙外探查,四时苑平日巡查的护院只影未见,此其一。其二,这个时辰,燕青本应在住处休息,皇城司的人也只是确认他在住处即可,他怎会去了后院?若他在后院,皇城司那边怎敢当着他的面发出令箭?佛爷,这事委实古怪,不若我等探明再说,谨慎行事。”
“放你娘的屁!”
陈箍桶话音刚落,方肥尚未出言,有一个长相狰狞,手提阔剑的汉子当即破口大骂而出,“陈箍桶你是不是上次在城墙下被燕青吓破了胆,镇日啰啰嗦嗦其一其二,入你娘的其一其二,俺们只是要确认燕青在家便可,管他在哪个院子!四时苑里几斤几两谁不清楚,他燕青与宁海军的在一起又能怎样!沙溢,你说宁海军全在又能如何?何况四时苑里还不到半数!一群打渔的也能吓得你其一其二,入你娘!着紧过去杀了燕青完事,好生不易来趟杭州,也不让四处快活快活!”
这人长相凶恶,气势也极为骄横。他乃摩尼教耆老包道乙之徒郑彪,人送诨号“郑魔王”。陈箍桶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想想也怀疑自家谨慎过分,四时苑的确不值得如此小心,一时间脸涨得通红,却也无话可说。
方肥看了看陈箍桶,偏头又看看沙溢,问道:“宁海军有硬茬子?”沙溢摇了摇头,方肥便不再迟疑:“走!”
一行人鱼贯而出,在他们身后,正厅东边角落,十多具尸体摞在一起,血早已流尽,干涸在地面之上,暗紫的颜色在灯光下看来煞是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