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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青提刀未动,场间战局尽入眼帘。
甲士们舍命在拼,却只堪堪挡得住陈箍桶之流,陈箍桶仍是一双肉拳,虽说被人围困,可每每有长刀巨刃落下,他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闪到哪位甲士身侧,抑或硬抗巨盾一击,算不得惊险,毫发未伤。
卢俊义和方肥打出了性子,稍稍远离战圈,巨拳铁枪击出挟风带雷,声势惊人,每一刻皆是险象环生,每一击皆是险死还生,谁胜谁负看不出来……
李逵愈战愈勇,不露败相,看起来与宝光和尚势均力敌,但燕青知道,他的天生神力持续不了多长时间,终究不免一败。道士裘日新剑法刁毒,可他看来颇为惜命,杀伤力不足。使方天戟的该是方杰,一流高手啊……有陈富贵神射扰乱,似也能撑得下去。但在厉天闰那边,一个个甲士闷头补上,然后倒下,然后再次有人补上……
没有人说话、怒喝,抑或是惨叫,像是一群哑巴,瞪着通红的眼,无声撕咬拼杀,任凭风声怒吼、铁器交鸣、鲜血肆流……
理智告诉燕青先杀陈箍桶、沙溢和另一个不知名的敌人,甚至是协助李逵击杀邓元觉,可听着甲士们粗壮的呼吸,看着厉天闰那边一个个人接连倒下,而厉天闰甚至还有余暇将阴冷的目光不时望向这边,燕青叹了口气,提刀向那边走去……
他从来不是枭雄,出身文人家庭,读书学的是历史,是文科,喜好诗词音乐……若非因为雯雯的病,他可能会像父母一样,当个大学教授,不穷不富,怡然自乐过得一生。
这些甲士已然付出够多,哪怕是穿了厚厚的铁甲,谁给了他们勇气来舍生忘死地扑向平日里看也不敢多看一眼的一流高手。
是钱,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还是死了袍泽、被怒火冲昏了头?
这还是积贫积弱的宋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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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鱼儿未有第一时间出战,无关运气或胆气,他只是单纯站位靠后,厮杀既起,身前的伴当接连替补而上,池鱼儿看得目呲欲裂,那些躺地不起的,无不是他数年同吃同住的骨肉袍泽。
怎会落到如此境遇,池鱼儿想得最多。宁海军解散后走投无路,燕青招徕时允的财货丰厚,更重要的是在这群莽汉子心中,燕青无所不能,论文可压服两浙第一才子,论武能杀掉方家兄妹,而且手眼通天,蔡知州在他面前亦礼让三分。
对强者的景仰钦慕,大抵是每个人都避免不了。池鱼儿未有想得如此透彻,他觉得在燕青手底下求活,大抵只会是美差。
来四时苑后,有些习惯不知不觉养成。平日里燕公子待人称不上和善,一个眼神扫过,足以令人噤若寒蝉。令之所指,无不凛然从命。
渐渐地便成了哪怕是让去死……
眼前的情形,果真是让去死……可燕公子也说了,死中方能求活,也正是深信这句话,众兄弟舍出了最后一丝力气,拼命去找活路。
活路仍未找到,池鱼儿看着燕青提刀向前,听着周遭伴当粗重的喘息,踏前两步,夺得一块巨盾便随着燕青上前。
平素操练,他是使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