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看见林雪许久不答话,脸上惧色未退,悠悠说道:“放心,老婆子我在这,妖魔鬼怪都伤不了你,更何况,阿煞还在门口守着呢,魑魅魍魉都进不来。”话音刚落,一阵风从门口吹进,油灯上的火被吹得摇忽不定,映照在地上的诡异影子也跟随着扭曲摇摆起来,阿煞对着半空吠叫了几声。
林雪赶紧喝了一口热茶压压惊,紧紧地握住茶杯。一股暖流漫过全身,血管被恐惧支配的冰冷一下子化开掉,林雪的脸色舒缓了不少。
“哈哈哈,胆子那么小也敢摸黑上来”,老奶奶这一笑,那张原本透着诡异气息的脸稍稍多了几分柔和。
“老奶奶,我该怎么称呼您?”林雪怕老奶奶继续延伸下去,立马转移话题,但她脸上的窘迫之色还是显而易见的,平时仗着自己会点花拳绣腿欺负林时欺负high少没个分寸,自认也不是个胆小的人,今天却被一个老人家和一条土狗吓出胆汁,想想也觉得丢脸。
脑海忽然响起蒋茜今天说的一番话,一阵愧疚和委屈在心头泛滥。
“叫我神婆就可以了,大家都这么叫我”声音带着老年人独有的沙哑感,话说得缓慢,透着寂寥和悲凉。
林雪讷讷地点了点头,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神婆,您的家人呢?您平时……不会一直住在这里吧?”林雪再一次缩着脖子环顾这座庙,无论看几次,林雪都觉得心里发毛,摇曳的烛影像张牙舞爪的鬼魅一样,看什么玩笑,这怎么看都不像能住人的。这跟电视上的人丁兴旺的和尚庙截然不同,倒是和那些拍鬼片的破烂庙如出一辙。
“家人……家人……家人都不在了”,“家人”两个字在老人的嘴里被念叨了几次,声音似乎有点颤抖,眼底抹过一丝悲凉的底色,随即一闪而逝,仿佛刚才看到的是错觉。
可林雪的视力是出了名的好,左右裸眼视力都是5.2,她确定刚刚看到的不是错觉,心想大概是老人的家里出了什么事吧,怕疼人伤疤就不再问了。
“神婆,我……”说还没说到一半,林雪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要说自己和哥哥吵架了,求指点如何化解吗?好说歹说人家是这里远近闻名的神婆,问这种问题,无疑是问华罗庚鸡兔同笼的问题怎么做一样,如此想来,神婆会不会觉得我是在胡闹而生气啊?
“那个,我……其实我……我和哥哥……..”
林雪扭扭捏捏半天都支吾不出一句话。神婆看都没看她一眼,起身缓缓地走进内堂。林雪见状,以为神婆嫌她烦不想理她走开了,她委屈地默默低下头用手指画圈圈掩饰尴尬。
不一会儿,神婆从内堂蹒跚地走出来,拿着一张红纸和一支黑笔放到林雪面前,说道:“把你的生辰八字写下来。”
林雪执笔开始写,写完后,她看了看确认无误再递过去。林雪对这种风水玄学半信半疑,但是她生来就害怕鬼神这种东西,小的时候自己窝在被窝里,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光是想想都能把自己吓哭,因此,每逢清明,祭神的活动,大人叫她干嘛她就干嘛,听话得很。
“神婆,给……”林雪正恭恭敬敬地双手呈过去。
“林雪!林雪!”
林雪猛地抬起头,喜出望外,这声音她再也熟悉不过了,那充满阳光的爽朗的声音划破了这庙的阴森诡异,烛影的诡异似乎也没那么嚣张了。连阿煞也站起来,不再是那懒洋洋的样子,摇着尾巴,似乎挺高兴的。
很快,一张阳光清俊,正气爆棚的脸出现在门外,脸上因为赶着山路除了一层密密的细汗,泛着健康的红,后面随即跟上来两个俊朗的小伙子,一个华贵俊朗,一个白玉润透,两人微微喘气,看见林雪后,脸上的凝色顿时散开,整座庙的阴森之气被三个少年的到来扫了个差不多。
“林雪,你是不是找死啊!屁都没放一个就自己往外跑,打你电话都打爆了,我还以为你断手还是断脚了接不了呢!长了个脑壳没长脑子是吧,还是”怀里突如其来的软绵绵让林时的愤骂声戛然而止,林雪在林时的怀里微微颤抖,林时感到胸前有一股湿湿的温热。
从捡到林雪的手机开始,林时的心就开始发狠的慌,他一路小跑上去,心里不停地祷告着“一定要在庙里,一定不要有事”,直到看见林雪的那一刻,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浑身软瘫,也不知道为什么,剩下的所有力气都化作了莫名其妙的愤骂。
他似乎明白了小时候淘气干了危险的事,父母都不会温柔地安慰,面带惧色地痛骂。
林时平静下来,用手用力地揉了揉了林雪的脑袋,林雪的头被林时揉的左摇右摆,放在平时,林时早就挨了一顿打,而此刻,林雪乖乖地让林时“欺负”。
这么温情的一幕,不仅被身后的high少和古仁看在眼里,还有静静地站在门外的慕慕。对谁都一张臭脸的阿煞此刻正温顺地趴在白慕时脚边……撒娇,时不时用头顶着白慕时,想讨个摸头,众人似乎也觉察到门口的异样。
林雪从林时怀里出来,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看着门口像哈巴狗一样的阿煞,这只土狗一直都没正眼看过她,除了需要明确地鄙视她以外,哪见过它像现在那样谄媚地摇着尾巴蹭在人身上!林雪越看这只土狗越觉得不顺眼,心里气得不打一处来。
“慕慕?”林时大步向白慕时走去,阿煞忽然佷警戒地挡住了林时的去路,样子又恢复了先前独具特色的臭脸。
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在门口的一人一狗的滑稽对峙中,只有白慕时察觉到神婆向她投来了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白慕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看穿,心底里被她藏得滴水不漏的秘密被赤裸裸地揭开,无处可遁。
白慕时特别不喜欢这种遭人威胁的感觉,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她逃避过,而现在,她再也不会逃避了。她毫不遮掩地与神婆对视,压下眼底所有的波澜。
林雪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对神婆说道:“神婆,我的那个生辰八字…….”,神婆不着声色地收眸,神色如常。闻言,三个男孩好奇地上前去,林时看着林雪问道:“什么生辰八字?你真的是大老远跑来算命的?”
“不是,我….我那个…….”林雪发现嘴笨真的是一件很吃亏的事,啥都说不清楚。
“众星捧月,命不过煞,你的命道也是难得的好,老婆子我看了那么多人,你生来带着的天功算是很多了,但更多的是你的家人给你人功,你的福气多是你的至亲给的,好好珍惜你的家人吧,没什么东西比家人更重要了”,神婆说的漫不经心,让人听不出味道来,然而神婆转头,深深地看着白慕时。
白慕时不由地心中一紧,她尽力地控制着脸部表情,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在意。
“倒是这位小姑娘,老婆子我多口说几句,命道时常改变,但是已过的命道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能改变的是未来,该放下的还是得放下,执念太深,终被反噬。”神婆的声音萦绕着整座庙,此时没有一个人出声,像是在等待神的宣告。
“命里的贵人来了,不要把他拒之千里之外,他,是来救赎你的”,神婆说完,慢慢转过身,摆了摆手:“都回吧,老婆子我年纪大要歇息了”,说完招手唤来阿煞,慢慢地一同走进内堂,阿煞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哎!老奶奶,你说清楚点”林时正要迈步追问上去,小臂却被一只冰凉白皙的手拉住,他低头看见了白慕时面无表情的清秀脸庞,她的脸色微微发白,眼睛里起了一片让人难以察觉的阴霾,开口说道:“我们回去吧。”
林雪大口大口地吃着小馆老板娘做的金汤牛肉面,含糊不清地说着话,听得出大意是说老板娘人美厨艺好,入得厨房,出得厅堂,哄得老板娘笑得见牙不见眼,不停地往林雪碗里加配菜。
毕竟这碗超大份的金汤牛肉面是老板娘免费送的,嘴甜的功夫不能吝啬。
“啧啧啧,真是狗腿”high少在一旁由衷地感叹道,林雪硬是把埋进碗里的脸腾出了一只眼睛死死地瞪着他,吓得high少拉了古仁过来放在中间做护盾。
古仁尬尬地笑道:“林雪同学中午还没有吃饭吧,一定饿坏了”,听着这如沐春风的声音,林雪的怒气一下没了。
林时走来,两手搭在high少和古仁的肩说道:“听说今晚有流星,我就说林雪这死丫头哪来的好兴致非要露营,依我说,看流星在海边看更好,吃着烧烤,喝着饮料,嘻嘻,真的是人生一大快事!”
林雪露在碗外的眼睛盯着那亲密的三人,充满了诧异。
林时看着古仁想了想,皱着眉说道:“哥们儿,你不会不吃烧烤吧?我看你这周身的气质不像是会吃烧烤的人。”
哥们儿?林雪眼睛里的诧异转为了惊讶。
“哈哈哈,我是吃烧烤的,只是平时家里人不让吃,我都是偷偷地跑出去和同学们吃的而已,托大家的福,今天有口福了,谢谢各位了。”古仁说完,习惯性地想要抬手作揖,一把被high少按住了。
“客气啥,既然要烧烤,咱们就去搭架子,走吧,小白玉。”high少勾肩搭背地领着古仁往外走。
“哈哈哈哈哈哈,你叫他什么?小白玉?好名字啊哈哈哈哈!”
“我一看见他,我脑袋里就浮现出一块上好的白玉,我觉得这名字特适合他!”
“对对对,色泽通透的小白玉,古仁你真的是一个宝藏男孩啊!走走走!”
两人嘻嘻哈哈你一言我一句,古仁脸上泛起了难得的红晕,这种感觉久违了,差点都忘记这份美好,朋友间的亲密,开心的打打闹闹,对于不停地搬家的他来说,弥足珍贵。
三人的欢腾的背影在已经凌乱的林雪目送下,消失在馆内。
早上还势如水火,晚上称兄道弟,男生到底是一种什么神奇生物?
喝完最后一口汤,林雪跟着跑了出去。
晚上的海边很舒服,海风吹来带着一点湿暖,整个人舒凉又酥麻,如果是一个人在没有灯光的海边看着黑漆漆不停翻涌的大海,你会感觉到一股吞噬的力量,让你心慌;若你身边有一群打打闹闹笑到惊天动地的朋友在,你感觉到的是大海的包容,让你宽阔。
而此时的白慕时正是后者的情况,她的情绪正淹没在这广阔的大海里,想起自己时而惊慌,时而坦然的表现,不觉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那么的不稳重。
“大黑天的,慕慕你干嘛戴着个大墨镜啊?怕待会的流星闪瞎你的眼吗?”白慕时的大墨镜猝不及防地被林时摘下,凌乱了她几绺头发,就像此刻她心里一闪而过的凌乱。
白慕时在被摘掉墨镜的那一刻迅速垂眸,林时微不可见地抿了一下嘴,半晌,林时才开口打破沉默:“慕慕,你挺叛逆的”。
白慕时努力地压住心中的波澜,脸色平静地抬头看向林时。两年前她回到那她出生的小镇,这个男生主动出现在她面前,男生亮眼得比骄阳还骄,像是一个会永远生活在太阳底下的人,或者说他根本就是世界上另一个太阳。
天之骄子说得就是他吧。
她跟他完全不一样,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本质。她许是不适合太耀眼,在男生的光辉万丈之下,她总要把自己藏起来,害怕被灼伤,她一直都藏得很好,那种完美的正常人形象骗过了所有人,却不包括他。
就像此时,“叛逆”这个字眼,除了她妈妈之外,从来没有人用这样鲜活的字眼形容过她。林时总能不着痕迹地看到她所隐藏的东西。
“不听话,真不听话,你真的是比茜茜心气儿还高啊~”林时端着那叫一个语重心长,让人听起来却是轻浮又感慨,“算了算了,都得怪我,还不都是我惯!”林时叹气道。
白慕时听后咧嘴一笑,林时会心一笑,眼睛里满是宠溺。
“你这样不正不经的挺好,正儿八经的才不像你。”白慕时调侃说,林时听着不对味,说道:“你是说我不正经吗?”
白慕时挑衅地笑看着他,林时一点都不恼火,转身去把烤好的食物从串子上剔到碗里,递给白慕时:“烧烤好吃是好吃,但是不太健康,容易上火,这几块肉烤得不那么焦,还有吃点烤蔬菜吧”。转头对着玩得火热的人群喊道:“林雪!别吃太焦的肉,吃多点蔬菜就好了!”模模糊糊听见人群里有人应了一声。
低头看见白慕时手里端着碗拿着筷子,花花绿绿的蔬菜攻掠了整个碗,白慕时却没有动筷吃,而是把脸别到了另一边,尽管她尽力压制吸鼻子的声音,但是都被林时尽数收进耳中。L
林时扭头看向大海,满眼的海浪映照出一种奋力反抗的无奈,抬起一只手轻柔地放在白慕时的头上,试探性地没入那柔软的发丝里揉了揉。
“在我面前,真的没必要隐藏。”
“咚,咚,咚”九点的钟声敲响,这里的夜生活也正是要开始了,小馆的明亮的灯光换成了一种柔和的暖橙光,馆内比白天少了一份活力,多了一份柔情。馆内飘着一首一首流行歌,菜单里的主菜也换成一些简单的小吃。稀稀松松地进来了几个游客,随后人流多起来了,国庆假期,度假的地方总会比平时多人,林时看着形形色色的客人,想起糖果屋也是这样,热恋的情侣,和乐的一家人,青春洋溢的年轻人,吵闹声,欢笑声,充斥着整个空间,那来自人间的声音,不绝于耳,那时候的慕慕大概不会觉得寂寞吧。
“孩子们!商量个事好不好?”老板娘在前台喊道,眼中闪烁着商人的黠光。
“这里有美味好吃的烧烤,有帅气漂亮的服务员,50元自助烧烤!买不了上当,买不了吃亏!”老板娘站在门口逢人必喊。林时一行人正忙着布置桌椅,烧烤食物。
难得度假,难得服务员养眼,越来越多人都投身到烧烤的消费队伍。
馆内馆外都坐满了客人,场面好不热闹,老板娘满心欢喜,看着那一个个人就像看着一张张50元大钞,满意地点了点头:“哟嚯嚯,好多50元啊。”
“老板娘,你可真是入对行了!不当商人就真的是浪费了,你可别忘了答应我们免一半的房钱啊”high少一旁调侃道,顺手拿了一颗葡萄抛向半空,准确无误地一口接住,一副散漫轻浮的模样魅力无限,引得一旁的女顾客议论纷纷。
“得了得了,小伙子,今晚要是赚得多,免了你们全部房租又怎么说”可不是嘛,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聚齐那么一群帅哥美女的,颜值效应什么时候都管用,虽然说平时请的大学生也很青春靓丽,但是在长相和气质上,这几个孩子都是极品,更别提气质,一个比一个好,要说美中不足,就数那粉嫩丫头骄纵了点。
老板娘看着那几个孩子越看越顺眼。
“哈秋!”林雪吐了一口浊气,抽了抽鼻子,不会是感冒了吧?
“哎哟哟!你的仇人问候你了?”high少拿着一串葡萄一抛一口的,好像刚刚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林雪扫了一眼周围时不时瞄向这边的女生,白了一眼high少:“这么张扬干嘛,是要在这骗一个夫人回去吗?半工读养妻育儿?”
High少差点把一个葡萄呛进气管里头,咳了好半天都没缓过气来,满脸咳得通红。High少有点不忿,他若是真的要一个夫人需要骗?林雪怕是忘了以前撕了多少别的女生给high少的情书了吧,再说,就算真的拐了一个回去,他也犯不着半工读!
古仁在林雪和high少中间一直都是个负责打圆场的,他总是一副温和谦润的翩翩公子的模样,他一站在身边,周围的气场都变得柔软起来,就如此时,他轻轻地拍着high少的背部帮顺气,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远处有一个光点闪烁着,越来越大。
“大家看,流星要来了!”古仁的语气透出一阵兴奋,拍打的手也不经意间停住了。
闻声,众人纷纷抬起头看向夜空。
高谈阔论的大老爷们放下了手中的啤酒瓶,年轻的小伙子摘下了耍酷的鸭舌帽,顾着看帅哥的小姑娘都纷纷抓紧时间合手许愿,四处追逐的熊孩子都跑回父母的怀里,好奇地指着天空说道:“流星耶!”,父母幸福地在孩子耳边向流星诉说的愿望:“祝我家宝宝快高长大,学业进步!”
小馆门口的花圃旁的栏杆上倚着一个模样娇俏的女孩,那双明眸傲气逼人。她满不在乎地看着天上的流星划过,没有许愿,也没有觉得兴奋。
“其实一点用都没有。”女孩自言自语道。
“也许真的毫无用处,但是美好的东西作用不在于此,它的作用在于它承载着人们对未来,对生活的希冀,对所爱的人的祝福,蒋茜同学,你说是不是?”男生没有看向她,他的侧脸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更加的俊朗而梦幻,周身脱俗的气质恍惚迷人,让人以为是一个解救人类于迷惑中的天神屈尊下凡了。
蒋茜叹了口气,心怀天下:这个人得祸害多少女生啊~
“嗯,挺有道理的,古仁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