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泉溪仿似被拉回了现实,机灵地跪地请罪道:“请……请……请公主赎罪,奴婢冒犯了。”
“婢女初次进宫,不知规矩,冲撞了公主,请公主见谅。”
李光初本就没在意蓝泉溪,反而因第一次见云琬琰行闺秀礼而诧异。她印象中的儿时玩伴可是英姿飒踏,威风凛凛,丝毫不输于男儿郎的女孩儿。她低眉浅笑,上前扶起云琬琰,柔声道:“不必多礼。”又看向俯首跪地的蓝泉溪,她道:“起来吧,天寒地冻的,当心跪出病来。”
“多谢公主。”
李光初的手握住云琬琰的手,紧紧地,紧紧地,仿佛一松开,眼前的人就会飞掉。四目相对,她又见云琬琰眸中的清澈,一时心绪难平,哽咽道:“琬琰,你可回来了。”
回忆如昔,人生如棋。
当年她们以郡主之尊一同踏入落霞书院,从此书生意气,赌书泼茶。那是她人生中难得的恣意盎然。一朝入宫,她以公主之身困守宫中,看好友书院内挥毫洒墨,笔下江山,不想雨夜深宫内院,见好友茕茕独跪,盼帝王回心转意,而她因私心未曾替好友说情。再次相见,周遭血流成河,她万念俱灰,却又是好友千里奔袭救下濒死的她。
这么多年,她羡慕她驰骋疆场,亦期盼她平安回来,因为,云琬琰是她唯一的朋友,是唯一在她危难之时不计个人得失救她的人。
她欠她,不是简单的一句“对不起”,她感恩她,也不是轻松的两个字“谢谢”。
比起李光初的欣喜连连,云琬琰显得淡薄许多,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只道:“谢公主挂念。”
李光初笑道:“母后知你今日进宫,特让我来迎你。”
云琬琰注意到李光初将自称“本宫”换成了“我”,竟让她莫名地心软下来。她有礼地笑了,道:“有劳公主。”
李光初牵起云琬琰的手,二人并肩而行。李光初的手很凉,碰触云琬琰的手的一瞬间,云琬琰心疼起了这位韶华当年的女子。
她们皆是家国天下的棋子,早已注定了结局。有人享百姓之养,就要为万民牺牲自己;有人担天下之责,就要守天下百战赴死。
“远在云州时,琬琰已听说陛下欲为公主挑选驸马,不知公主可有了打算?”她终是不忍李光初后半生凄惨。
李光初凄然一笑,道:“父皇有问过我的意思,我回绝了父皇的好意。我累了,不能再为父皇、为大胤做什么了。”
“公主……”
“我知你想劝我,可是,琬琰,就算我再嫁,也抵不过是父皇拉拢外臣的命运。当初听从父皇的旨意,为父皇、为大胤前往楚国和亲,我已知对大胤再无任何亏欠。而今苟延残喘,只因父皇母后尚在,母后为我操碎心力,余生,我只愿承欢母后膝下,便已知足。”
云琬琰轻轻叹息,她无力再劝李光初,因为李光初看得通透,想得彻底。一位再嫁公主,就算身份高贵,恐亦是幸福难求。何况,红颜娇贵,说到底亦只不过是如画江山的一点朱砂而已。
“公主心意已决,琬琰不再多话。只是……”胤帝不许,甚至皇后不会同意。后面的话被云琬琰生生咽下。李光初生性恬然良善,即使身处风波,亦宽厚温和,不疑他人。不像她,早已宦海多年,不仅了解帝王之心,也深谙皇后之意。
只是难为了宁安公主的一片孝心,皇后未必会体谅自己的女儿。
“下雪了。”在云琬琰失神的瞬间,空中飘来了几片雪花,宁安公主抬起手,雪花安然地落在她的掌心中,又化作点点冰水。李光初展露笑颜,像极了当年那个在落霞书院读书时的纯真女娃。
他日,蓦然回首,这样的景象,只怕会成为满身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