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时间过去，殿下的沙弥忽然听得殿前有动静。乃是殿上的童子正在趋前向大王奏报。

小沙弥偷偷抬眼看去，此刻殿中甚少人物，没有遮拦，倒是能把大王的眉眼看个清清楚楚。

但见那大王：脑后两条盘羊样的犄角，角上的角质结环密密麻麻，也不知是生长了几许岁月才能如此之多。额头勒着一条扁薄的金箍，金箍下睛赤瞳蓝，两道浓密的黑色眉毛竖立；悬胆鼻，四方口，牙尖齿利，满脸髯须。

那大王身上穿着一副精钢水磨光明铠，勒着一条生丝攒穗素绦；脚踏厚底乌喇鞋一对，手执混铜乌骨朵一根。此形似兽不如兽，相貌非人却似人。

沙弥偷瞄，不等殿上人察觉，又低下了眉眼，好生羡慕：“大王果然威猛过人，相貌堂堂啊……”

正胡思乱想，殿上的大王一声诧异：“噢，枯荣居然会在后天人种子袋里折了风？无须慌乱，待本王亲自去查探一番便是。”

“堂下可是平日里服侍枯荣的小辈？速速带路，本王要亲自去那人种子袋里查看查看。”

小沙弥闻声，精神一振，连忙前面引路，将大王带到了枯荣长老的禅房门口。

站定一侧，回禀：“大王且看，那台阶前的残香，便是枯荣长老所留信香。”

那大王手中混铜乌骨朵“通”的一声，撞到禅房的门上，守护门户的金光轰然消散，不耐烦的道：“枯荣无能，折了我少雷音寺的威名，有甚好看的！”

再一乌骨朵下去，半面墙壁连同禅房的木门一同化作了齑粉，碎砖乱石四溅而出，在院落里嘣得到处都是。

吓了一跳，沙弥脸上突然就生满了黄毛，变成了一张尖嘴猴腮雷公脸。毛茸茸的手挠了挠后脑勺，抓耳挠腮在一边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接话。

门户洞开，里面一览无余。即使半面墙都倒塌了，房内却依然光线暗淡，只依稀可看见四方桌上有一个兜搭样的袋子，奶白的浓雾还不时地从半开着的兜搭口袋缝里飘出来。地面上散着一些破旧的蒲团，香案等僧众物品，不过光从外表已经无法分辨出原本都是些什么颜色的了。

“嘿。”那大王冷笑一声，手一抖，托出一个金铙在手，另一手依旧拎着混铜乌骨朵，迈开大步，只一跨，就跨入了雾气中。

雾气如同活物一样涌了上来，猴脸沙弥眼中，雄壮威武的“大王”也是一轮金光护体，身形一晃，就化作流光进到了半开着的兜搭口袋里去了。

“啊吔！”沙弥吃惊的看着，不由自主也踏上一步，踩入雾气之中。

只听“嗤嗤”作响，裹罩上来的雾气像是腐蚀性极强，沙弥只来得及张口，连呼喊声也没来得及出。须臾间，浑身冒出血柱，然后皮肉骨皆烂，染得周遭白雾变成了血雾，一道极淡的神魂在雾气里抖了抖，似乎要逃出此间，却被半开着的兜搭口袋传来的莫名吸力吸住，却也拉长成一道流光，投入了口袋中去了。

血雾渐渐又淡了色泽，还是化成了白色的雾气。被阳光一射，就反卷回去，倒也不从破了一面墙的禅房扩散出来。

……

驿站里，苏闲掏出了“谛听镜”：镜子背面黝黑无光，色泽暗淡；镜子正面也布满木纹，看起来更像装饰用的牙雕石刻物品一般，似乎无法照出人的形象来。

众捕快和府卫也是见过“照妖宝鉴”的，当下就有点不屑。相比城门处悬挂“照妖宝鉴”的光闪闪，明铮亮，苏闲手中这镜子简直就不值一提。

苏闲也不闲话，九幽之力驱策，手中“谛听镜”正面朝上，如同放烟花一般，喷薄而出绚烂的火树银花，在驿站上空炸开一圈礼花，变成了红蓝两色的星星点点，洋洋洒洒的飘了下来。

有谨慎些的，就躲到屋檐下避开这些垂落的星点；有胆大好奇的，就用兵刃试探着去捅刺撩格那些掉落地面却依然萤光闪烁的星点；性子急躁的捕头李贲，则直接掏出两张“宁神定气”的符箓贴在了自己和关缜的身上：“大人，小心是幻术。”

结果是一般无二！李贲的小心没有起到半点的作用。

高空垂落的星点有一个直接穿透了“宁神定气”符箓，在李贲衣甲下消失；另一个则无声无息的掉落关缜肩头，也穿透层层衣甲，消失掉。

有些躲到屋檐下的，星点如雪球从屋檐滚落，依旧顺着莫名的轨迹，找到了最靠近的人，投了进入，入体即消，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