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小的男人一只脚跨上楼梯扶手,从光滑的木漆扶手上滑到二楼,嘴里哼着轻快的小调。他坐在扶手上像小孩子玩滑梯那样,忽然感觉到什么,回头望了眼,又无发现。
那听起来是首民间小调,比吟游诗更通俗顺口的字词。
“他骑马从维尔敦离开,”
“对白袍和金池子吐口水,”
“去他吗的。”
“他远行至新德尼,”
“那儿有他爱慕的姑娘,”
“姑娘小手冷如霜,”
“他的热情却如火。”
“姑娘裙下有座宝库,”
“连金山也不能比拟,”
“他的火变成太阳,”
“姑娘的冰化作洪水……”
听起来是个浪荡儿的下流故事,其实不然。吟游诗人们有太多讲究,最关键是,他们有名气,许多贵族乃至国王都喜欢他们的诗歌。所以吟游诗都是腻味的玩意,反而醉汉做梦说胡话般的小调,隐喻极其多极其精彩。
“站住!”
有侍卫朝他快步走来。
在二楼搜寻无果的侍卫们打算去三楼看看,因为纳萨尼奥忽然失去了动静,那强壮的侍卫统领向来脾气暴躁,不可能连个响声都没有。他们正准备上楼,却转眼看见了矮小男人。
很快。
夜晚空寂的城堡中再次无声地增添了四具尸体,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瞪圆的眼睛充满了疑虑与恐惧,就是没有愤怒,可怜,他们压根不知道向谁发出愤怒之感。
矮小男人在城堡二楼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木质窗边,透过缝隙看见不远处空地聚满了人。
那些人在他眼底完全不是人,真像一只只丑陋又可怜的蠕动虫子,包括高文尔,也就是只大了点的爬虫。
那太让人恶心,矮小男人不愿多看一眼,他的眼睛只盯着唯独的目标,斯图亚特。
那天在知更村的小酒馆外,他看见了斯图亚特,跟着几头加西西国的驴子走进去。碰巧,也就二十分钟前,骑士镇魂曲,第五螺旋的莉莲被驱逐出了加西西国,那太巧了,巧到正好看到黑衣男人身上的银管。
他不认识斯图亚特,两人不是同乡也不是某个相同组织,只见过一次,知道对方的镇魂曲。
然而认识也毫无影响,神血的价值远比什么友谊重要。自远古以来,多少觉者在追寻力量和人生价值的路途上,陷入非常理可描述的疯狂,子女弑亲,下臣弑君,都不算传奇,太常见了。
这个矮小男人,面容一丢进人群就立刻无法辨识了,若能得到他人记住,还得感谢那矮冬瓜的身高。
他是詹森。
炼金师镇魂曲拥有者。
第六螺旋的觉者。
也是个不能以常理度量的疯子。
脑袋从窗户缝隙收回来,詹森靠在墙壁上,掏出个盒子,里面装着圆形的糖,他抓了两颗放嘴里嚼动,满足地哼完了小调最后一句:
“他骑马回到维尔敦,”
“洪水将把金池吞没,”
“白袍烧成了余灰。”
城堡二层唯有餐厅还亮着灯火,边边角角依然漆黑一片,詹森踱步在红褐色的木板上,进入餐厅,心中生出了点本不该存在的怒火。那个驴子竟然抢走了有毒的酒杯,让斯图亚特免于一死,麻烦,再要去杀了他就麻烦了。
詹森找到一张托盘,把自己随身小盒子里的几颗糖捏碎,糖渣洒满了盘子。
然后他从还摆满了冰凉菜肴的餐桌上拿了几块面包,丢进一旁的炉子中稍微烤热,再放置在餐盘上。
像个普通杂工该做的事情。
但是他手上的盘子已经是可瞬间致人死地的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