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我觉得最可悲的地方。”他开口说道,“我今天中午就回来了,这一下午,我并没有闲着,在村里转了转,问了些事情。村里不少人因为昨天的事,对我的态度都不太好。”
说着他竖起一根手指。
“但唯独一家人就是你们说的麦希一家。他们对我的态度还行。因为当初,他的父亲染上了瘟疫,也是像昨天一样,被你们活活烧死的。”
“而最过分的地方在于他的父亲甚至没能得到贝特仔细的诊治。”
说到这里,马失礼有些咬牙切齿。
台下,妮娅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贝特只是粗略检查了一番,说再观察一下可当天晚上,麦希的父亲就被你们给烧死了!”
他朝着下面狠狠一指,面容也变得狰狞起来。
“现在大家都在这里,我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问一声。”他看着下面的贝特,“这十几年来,被当做瘟疫烧死的每一个人,你是否都能绝对确定他们染的是瘟疫?你是否能拍着胸脯说,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判断,都是正确无误的?!”
贝特脸色铁青,思索着什么。
“你不敢,对么?因为你老是说,你的医术不及你老师的万分之一!”
马失礼痛陈着,唾沫飞溅。
“你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能确定妮娅患的究竟是瘟疫还是风寒!之前被你判断为瘟疫的每一个人,你是否都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来确认?!”
“现在,我问你们”他指着台下的所有人。“你们能确定自己烧死的每一个人,都是瘟疫的患者吗?”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台下,人群一片死寂。迷惑、彷徨、心悸、震惊不同的人脸上挂着不同的神色。
“你们太怕死了。怕到都不愿意等上哪怕一天!怕到都不愿意让染上瘟疫的人自己病死!你们宁肯错杀,都不想冒着可能被传染的危险!”
忽然,台下有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跪倒在地上。
“父亲父亲!”
陆陆续续,又有两三个人哭了起来。
“我就说,我就说!她根本没有出门吹过晚风!”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泪流满面,颤抖着指着周围的人。“你们你们这群杀人凶手!”
“怎么能这么说!当、当时,你明明也是点头了的!”
下面的众人吵嚷了起来。
“所以说”马失礼将魔力注入嗓子之中,声音盖过了在场的所有人。“我并不只是为了他的亲人而上山去杀他。同时,也是为了给这个悲剧,划上一个句号。”
他缓缓审视着台下的所有人。
“是我杀了山上的这个他但你们告诉我,到底是谁!杀死了村里的那些个他!”
“你给我闭嘴!”下面有人骂了起来。“我们村里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嘴!”
“凶手,你们这些杀人凶手!”
“父亲父亲!”
“你没资格指责我们,那年那个阿西塔还是你亲手烧死的!”
台下乱作一团,已经无法仔细分辨究竟是谁在指责谁,谁又在骂着谁。
马失礼看着下面稍显混乱的人群,轻叹着摇了摇头。
“你们这些人啊”
你们这些人啊!
他有些颓丧地从土丘上下来,走到妮娅等人身边。
路过贝特之时,年近五旬的医生一脸愁苦,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走吧”
马失礼招了招手,带着妮娅等人离开了嘈杂的村口。
“身体怎么样了?”他问妮娅。
“好多了。”话虽如此,妮娅的脸色却并不怎么好看。
“那我们今晚就走吧。”他说着,回头望了一眼村口依旧在吵闹的人群。“这地方,我一晚上也不想呆了。”
众人回到朱冽的家,很快便收拾好了东西。他们给朱冽留下了一封信和一些银币,作为对她即将新婚的贺礼。
随后,几人上了马车,摇摇晃晃地朝着村外驶去。
村外的人已经散去了不少,却仍有那么一些人还在那里。有人在高声哭喊着,并没有什么内容,只是“啊啊啊”地发着无意义的声调。
人们看着马车缓缓驶出去,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马失礼坐在车板上,没有回头,轻轻挥了挥马鞭。
晚风徐徐从山上吹了下来,吹拂在所有人身上,柔和且温暖,就像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父亲,爱怜地轻抚着孩子的脸颊。
即将入夜的村子,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马车沿着那条容易被忽略的小路缓缓上山,夜色也逐渐降了下来。
远远的,两座山峰的形状已经有些模糊。
马失礼朝着那两座山峰中间,轻轻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