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语了一声,田章当即下令道:“命邹习立刻率军追击戴不胜,务必给我拖住后者!”
“喏!”
左右士卒立刻前往传令。
仅片刻工夫,齐将邹习便接到了田章的命令,二话不说就率领着大股兵力奋力追赶戴不胜的军队。
而此时,正在迅速向南、向逼阳城撤退的戴不胜亦注意到了身后的追兵,转头对策马在旁的蒙虎说道:“齐军此刻紧追不舍,我不宜率军入城,否则齐军必定趁机闯入。”
话音刚落,就听蒙虎笑着说道:“戴司马请放心,我兄弟并未打算打开城门放司马您入内,请您下令麾下士卒绕城而走。”
“……”
戴不胜愣了愣,心中有些不明所以,但因为对蒙仲的信任,他还是照办了,命令麾下士卒绕着城墙而走。
不过待片刻之后,待他一抬头看到逼阳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弓弩手时,这位统率了多年军队的老将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站在战车上拳掌一合,笑道:“原来如此!果真是好办法!”
明白过来后,他转头瞧了一眼身背后追赶不休的齐军士卒,故意大声叫道:“快!快入城!”
在远处隐约听到戴不胜的喊声,齐将邹习心中大喜,误以为逼阳城即将打开城门,于是抱持着想趁机杀入城内的心思,命令麾下士卒穷追不舍。
然而让他错愕万分的是,戴不胜与其麾下士卒,根本没有在逼阳西城门停留,直接就奔着远处的城角去了。
这可苦了在背后追赶他们的齐军士卒,为了趁机闯入城内,以至于一部分齐军已经进入了逼阳城的射击范围内,逼阳城上的宋军弓弩手们毫不客气地在他们的头顶上宣泄箭矢。
“啊”
“啊啊”
一时之间,立刻就有不少齐军士卒中箭,倒在地上哀嚎连连。
这……这可如何是好?
齐将邹习心中涌现几分犹豫与挣扎。
按理来说,他应当立刻下令撤退,毕竟在逼阳城下绕城追赶戴不胜,这纯粹就是白白让麾下士卒被城上的宋军射杀,可若是撤退,那岂不是就让戴不胜给逃了?
不得不说,齐将邹习并非贪功的愚才,在挣扎犹豫了片刻后,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追赶,当即下令麾下士卒远离逼阳城而如此一来,他也就追不上戴不胜与其麾下的军队了。
此时在逼阳城上的西北角,太子戴武远远看到追赶戴不胜的齐军放弃了追赶,立刻撤出了逼阳城的射击范围,他倍感遗憾地说道:“怎么就不追了呢?再追上去多好。”
听到太子戴武这句堪称天真幼稚的话,在旁的蒙仲、乐毅二人也就是笑笑怎么可能单凭这种伎俩就能让齐军伤亡惨重,那齐国的将领未免也太蠢了!
暗自一乐后,蒙仲与乐毅二人再次将注意力投向远处的田章。
“你说,他见计策不成,是否会顺势攻城呢?”乐毅随口问道。
蒙仲当然知道乐毅说的是谁,摇摇头说道:“最终试探一下逼阳城防的虚实,绝对不会强攻,否则他就不是天下闻名的名将匡章了……”
“也是,以他这点兵力,强攻怕是不足以攻陷逼阳。”乐毅微微点了点头。
就在他们低声闲聊时,齐将邹忌派出的传令士卒,已驾驭着一辆战车回到了田章身边,将发生于逼阳西侧城墙的事告诉了田章:“启禀章子,戴不胜率军卒绕城而逃,却不逃入城内,邹忌司马率军追击,一时不察,反被逼阳城上的宋军弓弩手射杀了不少兵卒。”
“唔?”
田章闻言双眉再次一皱。
叫戴不胜绕城而走,引诱我军追击,趁机叫城上的弓弩手放箭……
田章深深看了一眼逼阳城,心中的疑云越来越浓。
他至今还未弄清楚究竟是谁在指挥宋军,但通过方才戴不胜绕营而走的巧妙策略,他不难感觉出,宋军中的那位指挥者,用计颇为灵活多变,丝毫不拘泥于兵法。
就比如戴不胜绕城而逃这件事,明明此前是他田章想拖住戴不胜,看看有没有机会趁机杀入城内毕竟他认为逼阳城内绝不会轻易放弃掉戴不胜这名将领,可没想到,对面那个指挥宋军的人,居然巧妙地设计,非但助戴不胜逃离了齐军的追击,还趁机射杀了不少齐军士卒。
似这种帮助城外友军的方式,可是孙子、吴子等兵法中从未提及过的,虽然谈不上什么高深的妙计,但田章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对面临时想出来的对策。
究竟是谁?!
田章感觉自己被弄得肝火都有些涌上来了。
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田章历来都很注重提前了解对手的性格,因为这有助于他去判断对手的意图。
就比如戴不胜、戴盈之、景敾这三个宋国的军司马,田章就很清楚这三人的性格:戴不胜勇而少谋、景敾胆怯畏缩、唯戴盈之稍有些谋略。
在了解这三人的性格后,田章就能以此做出判断:戴不胜这个人,可以用诱敌之计击败而景敾,用多倍的兵力就能让其彻底失去取胜的自信至于戴盈之,虽有些谋略,但不善奇谋,以正道用兵将其击败即可。
是的,在此之前,戴不胜、戴盈之、景敾几人的性格与作战方式,几乎已经被田章给摸透了,因此他毫不怀疑自己必然可以击败这三者。
然而如今,事情出现了变故,宋军中出现了一个他根本不了解的“主将”,对此人的姓名、性格、用兵方式,田章一无所知,这让他感觉非常难受,隐隐有种我在明处、敌在暗处的难受。
更要命的是,在宋军这个“主将”的指挥下,原本在田章看来充其量只是二三流的戴不胜之辈,居然摇身一变就变成了知进退、懂利害的将领,比如方才戴不胜在明明还有余力守卫营寨的情况下,果断放弃营寨撤兵逃走若非如此,这个戴不胜或许早已成为他齐军的阶下囚。
田章知道,这就是一位优秀的主将能给己方兵将带来的改变。
不是他自夸,何以魏韩两国的军队频频在秦国军队面前失利,可在他田章担任主帅后,齐、魏、韩三国联军却攻破了秦国那座此前无人攻破过的函谷关呢?无非就是他田章给魏国、韩国的那些将领们指明了方向。
而现如今,宋军当中那名不知名的“主将”,亦起到了这个效果,以至于在此人的指挥下,原本不足为惧的戴不胜一流,居然变得如此滑溜、难缠。
“传令田触、田达,叫其尝试看看攻城。”
在思忖了片刻后,田章下达了命令。
在田章的命令下,田触、田达便率领麾下士卒扛着长梯尝试攻打逼阳城。
正如田章所料,逼阳城的防守紧密有序,步卒与弓弩手的分布恰到好处,简直是滴水不漏。
田章绝不相信那是宋国太子戴武指挥的结果。
“先撤!回营从长计议。”
在吩咐下去之后,田章忍不住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逼阳城。
他隐隐有种错觉,仿佛自己又回到了濮水战场,正面对着秦国名将樗h里疾,那是唯一一位击败过他匡章的男人。
当然,对于濮水战场的失利,田章并不服气,但遗憾的是,他已经失去了击败樗里疾洗刷耻辱的机会,因为在他率领齐、魏、韩三国军队进攻秦国的函谷关之前,樗里疾就已经病故了,被葬在秦国渭水南边章台之东。
否则,若樗里疾作为主将镇守函谷关,他田章未必可以攻破这座关隘。
而现如今,逼阳城内那个不知名的“宋军主将”,隐隐给田章一种仿佛曾经面对樗里疾时那般的不安与忐忑。
……有意思了,既然如此,就让我田章来试试你的斤两!
可能是因为联想到了曾经唯一击败过他的对手秦将樗里疾,今年已经五十七岁的田章,心中逐渐燃起了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