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城,顾名思义即郑国的都城。
追溯历史,韩国境内其实有两座郑城,其中一座在宅阳的东侧约五十里处,是郑国早期的都城,而另外一座则在宅阳东南方向约百余里处,曾经乃是古郐国的都城,后来被郑国所灭,迁都至此,号曰新郑。
待韩国攻亡郑国后,便将国都从阳翟迁至新郑,至此新郑便成为了韩国的国都。:前文记错了,韩国的都城是新郑,而非郑城。
四月二十六日,一队士卒驾驭着战车快速驶入新郑,将荥阳、宅阳两地相继沦陷的消息,禀告韩国的国相公仲珉。
公仲,乃是姬姓韩氏的一个分支姓氏,即韩国的公室氏姓。
:公仲珉,即韩珉、韩聂,由于古时礼数森严,称呼习惯与现代大为不同,因此当时并没有人称呼其为韩珉或韩聂,只能是公仲珉。但在战国策等史书中偶尔还是会看到“韩珉”字样,那是因为自汉代后“以氏为姓”,对这方面不再讲究所致,但文中作者还是尽量贴近当时的世俗习惯。
巳时前后,当韩国国相公仲珉正在自家府上书房内批示政令时,便有卫士急匆匆地入内禀报。
“相国,有宅阳的士卒赶来禀报,言荥阳、宅阳两城被秦军占据。”
“”
年近五旬的公仲珉闻言愣了一下,停止手中的书写,抬头看着来人,颇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荥阳?宅阳?”
说罢,他的面色微微有些改变,心中暗呼道:莫非暴鸢已经战败?
可转念一想,他又感觉有点不对劲,要知道前几日,他便已收到了暴鸢派人送来的消息。
在这份书信中,暴鸢告诉公仲珉一桩大事,即伊阙山一役魏军惨败,其主帅公孙喜被秦军杀害这件事。
但同时,暴鸢也在信中反复强调,虽然魏军遭到重创,但重创后的魏军反而变得更具战斗力,目前正与他一同展开反击,并且暴鸢还在信中提及,他正准备按照魏军给予建议,趁秦军主力被魏军拖住,趁机前往收复新城与宜阳。
简单地说,在暴鸢的那份书信后,魏韩联军的优势还是很大的,又怎么可能在短短几日内被秦军击溃呢?
不过考虑到魏将公孙喜曾在一夜之间被秦军杀溃十几万人,韩相公仲珉心中亦难免有些忐忑。
然而这份忐忑,只是基于他作为韩国的重臣,事实上他并不担心秦国攻亡韩国,因为他与秦国私交很不错。
当年宜阳之战,秦将甘茂奉秦武王之命,率军攻打韩国的宜阳,韩国虽有十几万的军队,但自忖仍并非韩国敌手,一方面派大将公叔婴驰援宜阳,一方面派人向楚国求援。
自楚怀王客死秦国之后,楚国便与秦国成为了世仇,只要是牵扯到秦国的事,楚国十有**会干预,这不,楚国立刻就派将领景翠率十万军队救援韩国。
在这场战役中,秦将甘茂围攻宜阳长达五个月之久,秦国国内上下无不对这场仗失去希望,但唯独秦将甘茂没有失望,他写了一封信给秦武王,秦武王这才想起甘茂出征前曾与他做出约定,即。
原来,宜阳乃是韩国的重城,甘茂早就猜到攻打这座城池不会顺利,说不定要打上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而在他朝中与向寿、嬴疾等人关系恶劣,他担心自己率军出征后,嬴疾、向寿等人会在秦王面前诋毁他,因此他在出征前,亲自请见秦武王,与后者做出约定,希望秦武王全力支持他进攻宜阳,如若不能取胜,则他甘茂自愿临死。
秦武王与甘茂关系亲近,欣然同意,这便是“息壤之盟”。
而事实正如甘茂所预料的那般,当他围攻宜阳长达五月之久时,秦国国内果然出现了非议,以嬴疾为首的秦国朝臣在秦武王面前诋毁甘茂,指责甘茂进攻宜阳不利,再打下去也只是伤军伤财,说得秦武王亦有些犹豫不决。
而就在这时,甘茂写了一封信给秦武王,上书“息壤在彼”四个字,以此提醒秦武王当初的约定。
秦武王幡然醒悟,当即按照约定,派将领乌获率六万精锐相助甘茂,使甘茂最终一举攻下宜阳,攻下了这座无论是对秦国、还是对中原诸国都意义重大的城池正是在宜阳失守之后,韩国退守伊水,全力建造新城,试图用新城来代替宜阳行使战略上的作用。
韩国战败之后,公仲珉立刻亲自跑到秦国,向秦国求和。
由于宜阳之战时,楚国将领景翠趁秦韩两军展开恶战时,趁机攻击秦军,秦国亦是元气大伤,又因此恼恨楚国,便同意了韩国的求和,转而针对楚国,这使得韩国得到了一些喘息的机会,加紧时间在伊水建造新城。
而在前往秦国求和的期间,公仲珉不惜花费巨资结识了向寿、魏冉、嬴疾等秦国的臣子,亦借机示好秦武王,哪怕后来秦武王不幸过世,其弟嬴稷继位秦王,公仲珉亦不忘派人贡献财礼结交秦王嬴稷、宣太后、魏冉、向寿等人,总的来说,他在秦国还是颇有人缘的。
所以在前几年,在秦将向寿坐镇宜阳之后,公仲珉派族弟公仲侈前往游说前者,希望向寿履行甘茂曾经许下的承诺,使宜阳的百姓回归韩国,并归还武遂即上党郡临汾西南的武遂。
因为向寿乃楚国出身,他与楚国的关系很好,自然希望秦楚两国联合起来对付其他诸侯国。
于是当时公仲侈便对向寿说,如果秦楚两国联合起来进攻韩国,韩国必定灭亡,而到时候公仲珉收拾一下,仍可前往秦国侍奉秦王,以此劝说向寿莫要逼迫太甚,向寿听罢赶紧解释,他主张秦楚联合绝非是针对韩国。
由此可见,韩相公仲珉在秦国的人缘确实不低,纵使韩国覆亡,他照样也可以改换门庭在秦国立足,毕竟改换门庭这种事,在战国年间极为常见,世人早已习以为常。
但在韩国尚未覆亡的情况下,公仲珉自然还是要竭尽全力为国家、为君主谋取利益,这是作为臣子的操守。
在沉思了片刻后,公仲珉率先前往王宫,请见韩王韩咎,向后者禀告荥阳、宅阳两地被秦军攻占这件事。
果不其然,韩王咎在得知此事后亦是面色大变,惊呼道:“莫非暴鸢已败?”
见此,公仲珉立刻将他所了解的情况告诉韩王咎,这才使这位君王稍稍心安:“这么说,暴鸢并未战败,而是与魏军达成了协议,趁机进攻新城与宜阳去了?换而言之,是魏军拖延秦军不利,使这支秦军跑到了我韩国境内?”
“正是!”公仲珉点了点头。
韩王咎闻言沉思了片刻,旋即沉声说道:“立刻派人通知暴鸢,叫他安心攻打新城与宜阳,务必要收复这两座城池!”
听了这话,公仲珉颇有些意外,抬头看了一眼韩王咎,试探道:“大王的意思是,由我郑城组织军队阻挡这支秦军么?”
韩王咎重重点了点头,颇感惆怅地说道:“父王过世之前,曾对寡人说过一席话,他生平最遗憾的一件事,即眼睁睁看着宜阳被秦国所夺。秦国占据宜阳之后,千里三川郡皆为秦国所有,国力日益增强今暴鸢有机会收复宜阳,寡人又岂能拖他后退?告诉暴鸢,纵使秦军杀到新郑,他亦不许从新城、宜阳两地退兵!”
“老臣谨遵王令。”
公仲珉闻言拱手拜了拜,旋即又试探着道:“但若要再组织军队阻挡这支秦军,老臣认为,应当委任一名能够胜任的人才。”
“哦?”韩王咎闻言欣喜问道:“相国有何推荐的人才么?”
“老臣推荐我的族弟,公仲侈。”公仲珉正色说道。
“公仲侈”
韩王咎的面色变得古怪起来,年仅三十岁不到的他,负背双手在宫殿内徐徐踱步,似乎是对公仲侈这个名字颇为忌讳。
见此,公仲珉连忙又劝说道:“大王,我弟侈的才能,十倍胜过老臣,先王在世之时,最为倚重的莫过于公叔婴与公仲侈”
“”
韩王咎瞥了一眼公仲珉,没有说话。
或许有人会感到奇怪,韩王咎既然重用公仲珉为国相,但为何对公仲珉的族弟公仲侈却这般讳莫如深呢?
其实原因很简单。
因为当年老韩王过世前,鉴于太子婴早早病故,他准备在二儿子韩咎与三儿子公子虮虱之间选一人继承王位,而当时公叔婴支持韩咎,而公仲侈则支持公子虮虱。
最终,公叔婴凭借势力与手段,击败公仲侈,拥立韩咎为韩王,而韩咎在继位之后,亦立刻任命公叔婴为国相。
后来待公叔婴过世,韩咎才任命公仲珉为国相,至于才能尚在公仲珉之上的公仲侈,则逐渐被韩王咎所淡忘。
可能是察觉到了韩王咎的为难,公仲珉试探着说道:“大王,不如这样,先不册封公仲侈的官职,让他以老臣门客的身份带兵阻挡秦军,若战败则重罚,若战胜秦军,再做奖赏?”
韩王咎沉思了片刻,终于点点头说道:“好吧,就按照老相国的意思。”
“多谢大王!”
公仲珉面露喜色,告辞离去。
回到自己府邸后,公仲珉立刻唤来卫士,吩咐道:“替我把公仲侈找来。”
卫士依令而去,大概一个时辰后,便将公仲侈带到了府内。
由于已多年不在朝中任职,公仲侈并不清楚国内的事务,见族兄公仲珉派人传唤自己,还以为是一起吃酒,在见到兄长后,便笑呵呵地说道:“族兄今日叫我来,莫非是一同吃酒么?”
见此,公仲珉立刻板起脸说道:“正经些,今日是为国事传唤于你。”
公仲侈愣了愣,旋即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不以为然起来,因为他很看不起如今的韩王韩咎,在他看来,韩咎的才能远远不如公子虮虱,之所以能继承韩王之位,只因为公叔婴与韩咎趁公子虮虱在楚国作为质子时,耍弄手段,令后者无法回到韩国。
正是这份芥蒂,使得公仲侈亦不愿为韩王咎效力,宁可闲置在家中,无所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