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卡茨尔,小乌,刚刚发生什么了?我这边墙壁抖了一下。”
米莉莎的声音从底下传上来,回荡在狭小的楼梯间,听上去并不焦急,更像是早晨熟悉的刚睡醒的大喊大叫。
看来下面没太大震感。
不过从黑漆漆的环境中刚睡醒,见到旁边没人也不慌,该说是由于心大呢,还是由于强大?
“没事,我们现在下去!”
为了让米莉莎暂时放心,我也大喊着回应。
螺旋状楼梯救了我们一命,不会拐弯的攻击光线钻过楼梯口后,短距离撞在了墙上。光是见到灰色墙上半径约一米的深坑,以及坑衍沿边大片被烧焦的青苔,倒抽的凉气足以让我坐在地上。
如果没看错,这一束不善的光线来自于集群而成的赫拉兽。
怎么回事,记录仪上根本没有提到这个。即使是处于发情期,赫拉兽也不可能一下子拥有击破草原建筑的力量。
根据以往的经历,我脑中自然出现两条想法:
一、有什么东西在操纵着赫拉兽。
二、那不是赫拉兽,而是通过某种途径来到草原的更高级生物。
总之目前绝对是个坏情况。原来就算想不出计划,在塔内靠着我带的食物也能撑过几天,静待救援队的到来。
如今瞭望塔已经不再是安全的庇护所。
“好痛……”
“小乌你没事吧?”
身材娇小的少女现在才缓过劲,我扶着她慢慢从地上坐起。
她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便被我一下扑倒,心里完全没有将要从楼梯上滚下来的准备。当她转头看见已成废墟的楼梯口时,身子不由得僵住,干呕了许多下。
我拍拍乌尔诺的后背,只是这里没有水能递给她。
赫拉兽群的吼叫在外面此起彼伏,获得了短暂胜利的它们的叫声比先前更加猖獗。
“先下去找米莉莎吧。能站起来吗,要不要我背你?”
“谢谢,不用了。”乌尔诺手搭在我脖子上,我扶着她的腋下与腰,让她撑着站起。她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从头到脚的关节:“感觉没什么事,走吧。”
下到一楼后,我三言两语跟米莉莎说明了顶楼被袭击,接下来一楼也有可能被击破。乌尔诺从米莉莎手中拿回外套披上,并将地上的背包拿起来交给我们。
我还以为要全部塞在我手里。
“女孩们,我有个想法。你们想,瞭望塔本身的作用不就是观测四周,然后将信息传出去吗?”
“是从尖顶向天空发射不同颜色的光束,来传达不同情况的信息吧?可是,你们不是说楼顶已经不安全了吗?”
“这座塔在建造的时候不可能不考虑考虑空袭的情况。为了保证信息能传达出去,一定有更安全的地方能向外发射信号。我们这次任务不是检查设备吗,我想那里很安全,说不定会有向外发射信号的装置。”
我一口气将计划说出来,但两位女孩面面相觑。
“如果那里没有能发射信号的东西呢?”乌尔诺问。
“到时候再想办法,至少那里不会受到袭击,我们可以靠食物撑着。我们接了检查设备的工作,如果没有按时完成,冒险家登记处那边一定会派人再来的。”
“我觉得卡茨尔的想法可行,小乌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乌尔诺摇摇头。
轰隆!
兀然间,脚底的震感让我一个踉跄,我下意识抓住米莉莎的手。
“又是怎么了,赫拉兽还在攻击吗?”
现实永远比想象中要糟糕。从顶楼贯穿下来的光线明显变亮了许多,恐怕是因为上面有楼层被直接削去了。
为什么坎特尔附近的野占区都这么凶残啊?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急促而有节奏的警报声响起,塔内的墙壁也被染上了红色的光芒。接着,成熟的女性电子音盘旋在瞭望塔中——
“Our lookout tower is uack, the defeem will be turned on.”
上一次听见这么贴近生活的声音还是在列车上。
这是天使族的古语,看来米歇尔家族十有八九跟天使有关系。
所以这破塔就让它烂在这里吧,哈哈!
“瞭望塔正在受到攻击,防御系统就要启动了,我们抓紧时间进门。”
说着,瞭望塔开始震荡。与受到攻击不同,来自内部的变化让整个塔身持续处于微震动之中,墙壁上开始有石灰脱落。
根据任务的提示,我已经在墙上找到了暗门,并将其成功开启,穿过一条隧道便能到达检修处。乌尔诺不知从哪变出的夜视仪,举着枪打头阵。我左手带着血手套,右手牵着米莉莎跟在后面。
忽然一股力量将我从后面拉住,我转头一看,米莉莎站在原地,似乎没有继续往前走的意思。
“卡茨尔……你能听得懂吗?”
她指的是女电子音所说的话,那声音直到现在还在重复播放着,空灵而无感情的语调让黑暗显得更加深邃。
我们正站在狭小而黑暗的隧道内,不会被塔内的落石威胁,但谁都不知道隧道会不会塌方。
“嗯,了解过一点,是天使族的古语对吧?”
“不仅仅是天使,这是天籁之所大部分种族的古语,但是生活中已经完全没人使用了。就算是在我家,能理解这门语言的人也很少,更何况是——”
“在图书馆见到过。”
米莉莎继续摇摇头:“看懂和听懂是两回事。刚才我都要用一点时间来分辨她说了什么,你却能马上理解意思……”
“卡茨尔,快带着米莉莎姐姐跟上来!”
“知道了!”我不由分说地一把拉过米莉莎,将她抱起,“等安全了再跟你解释!”
很久以前,堕天使们来到了地狱,同时也将这种语言带到了地狱。
我只在人类的图书馆见过一次这种语言,此外的16年的生活中,如米莉莎所说,它没在其他地方出现过。无论是书面、口头、以及为了哗众取宠或是故弄玄虚的各种名词,都没有使用这种语言。
但就是在图书馆见到的那一次,我知道了我能辨认出这种语言。但由于是天使的书籍,我看都没看便塞回了书架。
为什么我会了解这种语言?
等我了解了我的前世再回答吧。目前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我无法解释的现象,我统统都归咎于前世的“我”。
“喂喂喂,把我放下来啊!”
我抱着我的主人米莉莎,与乌尔诺来了一段百米冲刺。
先我一步到达的乌尔诺打开隧道尽头的门。从内部关上门后,我们三人就像是刚进入瞭望塔那时倒在地上。
不过这次我可没有睡着。
“变态的潜力真是超乎想象啊。”
“好了,我们先来看看这些魔法装置该怎么用吧。”
无视了乌尔诺千篇一律的调侃,我开始观察周围状况。
与昏暗且看起来古旧的塔本体不同,或许是因为蒙尘也会影响设备的运作,这个方形小室内的洁净程度堪比居家环境。
摆在我眼前的是看上去同工厂内无异的机械设备,只是多加了些魔法器件。它从一面墙中伸出来,石英玻璃制成的外壳让内部组件暴露在眼前,来自大自然的能量在机械元件间穿梭,已经有了百年时间。
能量在输送至地底的魔法工程之前,先滋润了市内的照明系统——墙上挂着八个常亮的绿光灯。
我打开任务提示。
“卡茨尔,你不先吃点东西吗?”
刺啦一声,我听见罐头打开的声音。
米莉莎一说,我才记起我睡过了午饭时间,并且晚饭也没还吃。
【2】
我一言不发地站在机器前。
“小乌。”
“在,怎么了?你真的不来点压缩干粮吗?这么好吃的东西搞不懂你怎么会讨厌。”
两位女孩仍在吃东西,究竟是我食量太小还是她们太凶残?而且乌尔诺是不是刚刚才吃过来着?好在她自己带了压缩干粮,否则我带的食物完全满足不了她的食量。
是因为战斗消耗的能量太多吗,前几天也没见乌尔诺吃这么多。
且不说这个,我现在面临着更为严峻的问题。
我看着记录仪,总觉得我们所处的并不是地图上标出的位置。走廊尽头有左中右三扇门,如果没记错,刚才我们是径直闯进了中间的门。
然而,需要检查的设备在左门,中间与右边的房间都被画上了禁止的标志。
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禁止,我们都已经在这里面了。
“你刚才是怎么开门的?”我转头问乌尔诺。
“用枪打锁打开的,这锁看起来挺复杂的,感觉没时间研究就暴力打开啦。”
……真是简单粗暴,但是我似乎没听见声音来着。不管是枪托砸开还是子弹打开,打到金属门上都会发出声音吧?
“我怎么没听见声音。”
“我给子弹附加了静音功能,怕声音太大引来其他东西嘛。”
谨慎是好事,如果换做是我,在陌生的环境中也会尽量不发出声响。可是能使子弹全程不发出声音的魔法……
乌尔诺该不会是某国的刺客吧?
应该不是,对于刺客这个身份来说,她未免太莽撞了些。
“出什么问题了吗?我看你站在机器前好久了。”这次是米莉莎发问,她盘腿坐着,象征性地朝前探了探身子。
“我们走错房间了,任务地点在隔壁。”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吃完饭到隔壁看看就行了呗。”
“……门打不开。”
我说着,抓住门把手用力朝内拉,同时血液从门缝渗到外头,从外面将门往里推——在女孩们吃饭期间我也尝试过一次,均以失败告终。
恐怕是因为该死的“防御系统”。我想,就算是赫拉兽中有小型的能够穿过隧道,它们也无法破开这扇门——但是攻击光线可以从门下透进来。
我倒希望它们击破这扇门,现在安全是安全了,简直是安全到死。
忽然,我左脚下意识地往地上一蹬,使得整个身体往右偏移。在我原先位置左侧的门锁迸出一簇金光,如烟花般短暂绽开后消失。
“很危险的啊喂!”
“没事的没事的,小乌的枪法很准的,她能在那么远的距离击毙三只赫拉兽!”
明明今天是第一次见乌尔诺出枪,怎么就一副完全信任的样子,总之我是做不到——这是神与人的区别,还是人与恶魔的区别?
“她跟我说过她打不准的。”
“就这么点距离,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即使是乌尔诺的子弹也无济于事,倒不如说,我本来就不指望这软绵绵的子弹能击破米歇尔家族设定的防御系统。
“你不仅没有打开门,还把门往关的方向推了一把。”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可真是个天才。”
“变态不要把事情赖在我头上好不好,刚刚你拉门根本就纹丝不动!”
“好啦你们也别吵了。卡茨尔,你说过救援队是一定会来的对吧?因为我们接了检修的任务?”
“但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权限打开这扇门……如果他们知道办法能解除防御系统,那一切好说。”
都怪乌尔诺——我这么想着。当我转头过去的同时撞上了她黄色的眼睛,慌忙移开目光,怕被看穿了内心的想法。
不知我们在四面封闭的水泥墙中呆了多久,记录仪显示外面已是黑夜了。我躺在地上,米莉莎抱膝坐着,乌尔诺在把玩自己的狙击枪。
“卡茨尔。”
“怎么了?”
“……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啊。”
“放心,只要我在这里,我就一定能让你们安全出去。”
简短的对话过后,空气再次陷入死寂。
虽然是这么说,但我也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卡茨尔,米莉莎姐姐,来这边一下。”
听到乌尔诺的呼唤,我和米莉莎同时转过头。我先是尽力舒展身体,让四肢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后,才从地上爬起。
“地板上好像有条缝。”乌尔诺正将夜视仪凑到眼前与我们对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蹲在了墙角。
这里光亮明明很充足,就连我都能看清周围环境,没有使用夜视仪的必要——还是说,那是个长了夜视仪外形的奇妙道具?
乌尔诺究竟是什么来头?
“我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为了确认,我还用手在地面胡乱摸了几下——我知道这很危险,任何缝中都可能藏有机关,特别是完整地面上突兀的缝隙。
但我什么都没摸到,包括缝隙。地面就像一大块精心打磨过的石头那样平滑。
“手再往左一点,就是这里,摸到了吗?”
我坚定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