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行宫的内宅里亮着一盏十五连盏铜灯,其上的十五个灯具上拢共只点明了九盏蜡烛,魏氏就跪坐在一旁的漆案边嘤嘤啼泣,微弱的烛光轻轻闪动,把她性感别致的身材映射的老长老长,她身边的魏遫一看这道影子,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你就不能消停点?今天是父王的初终,这抚敛、命赴、吊唁还没做完,你怎么就连夜往宫里赶,还穿着缘衣裘服,让廷前臣工看见了,寡人的威严何在?你又能有何等何能去驾驭那些命妇?”
《周礼·天官·内司服》云:“掌王后之六服,辨内外命妇之服。”
缘衣,乃王后御上所穿的衣服,魏氏把缘衣披在裘服(命妇穿的衣服)之上,就是要告诉世人她即将晋升王后之位,这点非但魏王遫看出来了,魏国宫廷满朝的文武也看出来了,因此当众多大臣还在排队吊唁的时候,魏氏却穿着一身王后的衣服跑到前殿,也不说话也不跪拜,就那么冷冷的看着魏遫,让这个平日里深沉似海的男人颇为尴尬,这可是彻彻底底丢了他作为丈夫的脸。
魏氏一边抽泣,一边用颇为狠厉的声音道,“我不管!今天我就是要做王后,你果然和无忌那个小畜生沆瀣一气,想要废了我正宫的位置,呜呜呜呜!”
说罢魏氏又是嚎啕大哭,一副撒泼惯了的样子,一看就是魏遫平日里宠多了。
她又嚎道:“当年先王选储君,楼氏支持骜公子,我们族长也觉得骜公子最能成事,是我执意要嫁给你,我图的是什么?还不就是图你宠我爱我敬我,将来若是为王能封我做王后,可后来呢,移情别恋我那侄女不说,甚至...甚至还生下了魏无忌这小孽畜!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可如今,你竟然连当初许诺的后位也要食言,呜呜呜呜!我不活了!”
春秋战国时期虽然已经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习俗,但并没有受到像后世儒学那般的理学加持,因此所谓的自由恋爱还是有一定的立锥之地。
如《诗经·国风·邶风·击鼓》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讲就是一位男子与他心爱的女孩私定终生。
在战国后期,亦有君王后和齐襄王私定终身之典故。
而这魏氏和魏遫之间也不算是自由恋爱,只是当时有两个魏国公子,翟氏一族给他选了潜力大的长子魏骜,而魏氏选择了长得帅的魏遫,这对于翟氏一族而言本身也没什么冲突,因此索性就遂了她的愿,而后来在争夺储君的交锋中,翟氏和楼氏也确实帮了魏遫不少忙,魏遫因此对魏氏颇为宠爱。
魏遫只感觉捏鼻子的手不停的颤抖,这魏氏似乎是说到了他的痛处,他颇为烦躁的道,“没说不给你,只是得先办好父王的丧礼,然后完成政务交接,最后王后之位自然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魏氏撒泼道,“早点办跟晚点办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得讲章法和礼仪嘛!”
“是章法和礼仪重要,还是我重要!”
“......”魏遫无语了,如果魏无忌看到此时头疼的魏遫,一定会相当震惊的嘀咕一句,‘确认过眼神,是怕老婆的人’,让魏无忌怎么也没想到的,妻管严这玩意竟然还能一脉相承,在战国时期就有了先例。
幸亏魏遫是魏襄王亲定的继承人,这点明辨是非的能力他还是有的,在短暂的头疼之后,他迅速否决了魏氏,
“你说的这些,其实不是礼仪和章法的问题,而是孝道、国家、和家的取舍,父王新丧,寡人不可能不尽孝;国事更替,寡人也责无旁贷.....”
魏遫还没说完,魏氏又发出嘤嘤嘤呜呜呜的声音,魏遫刚刚显露的王霸之气顿时变成了王八之气,他俯身拥住魏氏,用一副撒娇的语气说:“翟儿~~咱们当初说好的,家里的事你说了算,家国大事寡人说了算,能不能给你夫君这个面子?”
“不给!”
魏遫一番甜言蜜语,左拥右拢,终于把魏氏的牛脾气给哄了下去,魏氏这才哭哭啼啼的道,“那,要延后典礼也行,到时也得把圉儿册封太子的典礼一块办了。”
这办典礼还带打包的。
这话刚说出口,魏遫心里就咯噔一下,面色一下变了,他从魏氏身边坐起来,沉吟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允诺这个条件,
“不可,不可。圉儿刚刚弱冠,怎可承太子之重,过些日子缓缓再说。不过相对的,寡人愿意答应你一个条件,调你的族兄去西边,参与戍卫秦魏边疆的重任,若是几年后秦国反水,我再把他调到其他边境做将军,如何?”
魏遫刚刚树立立贤不立长的理念,为了国家大事,怎可轻言废之?
不过相对的,他又不得不和外戚势力妥协,他允诺魏氏族兄一个边疆戍将的职位,就是要给翟氏一族吃一个定心丸,让翟氏明白他魏遫会继续倚重他们。
而在给予翟氏兵权的同时,又保证避免让他们与秦国交锋。毕竟如今的魏国几乎屡战屡败,而翟氏的上一辈和上上辈的祖宗几乎都死在了与秦国的战事上,对秦国的恐惧可谓源远流长,对于这帮秦人的手下败将,魏遫实在不敢抱有太大的期望。
见到魏遫如此为自己的娘家着想,魏氏也是缓缓收住啼泣声,躲在一旁不服气的抹眼泪,丝毫没有一国主母的模样,看得一旁的魏遫又摇头又心疼。
这时,寝殿外走进一名小内侍,他走近魏遫的身边,小声道:“王上,薛公已至偏殿。”
魏遫点点头,他道:“你去前殿候着,等上将军公孙喜和上卿周最吊唁完毕后,即刻唤其入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