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夜值的西城门令,乃是老臣的老乡,是老臣将其全家从奴籍中解救出来,他就算自己死也不会出卖老臣。”
战国时期,各国普遍在城池设置城门税,为此多有商人与当地贵族勾结,趁晚上宵禁偷偷运货,这大概就是早期走私的雏形了。
再者,在对待商业的态度上,诸侯国也不尽相同。
秦国经商鞅变法之后大方向的政策都是重农抑商。
而其余六国中,例如赵国就是实行‘农工商牧’并重的经济政策,赵惠文王在任用赵奢(赵括的爹)整治吏制的时候,甚至允许军队开设‘军市’。
而魏、齐则实行‘农公商’并重的经济制度,例如魏惠王时期就曾任巨商白圭为魏国国相。
《史记·货殖列传》亦载:“当魏文侯时,李克务尽地力,而白圭乐观时变,故人弃我取,人取我与。”意思说李克重农,而白圭重商。
虽然如此,战国时人对商人的总体蔑视还是没有变的,除了少数大富商之外,大多数的运贩、小贩和坐贾(有店面)都是奴隶或者农奴出身,贵族不能作为顾客同商贩接触而有失了身份,社会普遍不认同贵族进入市场的行为,为此甚至出台法律规定:‘国君过市,则刑人赦,夫人过市,罚一幕,世子过市,罚一帟,命夫过市,罚一盖’,也就是所谓的“由命士(有功名的人)以上不入市,周礼有焉”。
吴埙在大梁做了二十余年宦者令,多有贤名,在这座都市的士、农、工、商皆有其势力,可见他是用心经营过的,等到了危机时刻突然动用这些底牌,颇有种未雨绸缪、‘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智者味道。
听完吴埙的解释,魏无忌对他的戒心也是放下不少,他有些好奇的问道:
“先王和祖辈的魏国国君就没有想过限制一下贵族的私敛?”
吴埙闻言轻笑着摇摇头,他抹干净胡子上的雪渣子,继续说道:
“杜绝不了的,魏国到处都是贵族大夫,基本上都是沾亲带故,不是拉不下面子,就是互相包庇,要么就是有利益和合作,总之大魏拢共就地方千里,贵族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王上有意管理,底下魏氏的族人也不会答应,一旦处理不当出现哗变,内部镇压倒还好说,就怕引来强邻的窥伺啊!”
吴埙说着说着深陷的眼眶就看向西方,神色一时间复杂起来,魏无忌似乎知道他意有所指,也沉默下来。
魏国,地处四战之地,东有强齐西有霸秦,南边是个刚灭越国的巨无霸楚国,北边是个刚刚胡服骑射的赵国,战国还是贵族政治的天下,你在这种情况下触动贵族的核心利益引起哗变,这不是找死么?
吴埙似乎是为了缓解气氛,他忽然笑道:“魏公子不必忧虑,王上在这些好处中也是占了一分的。”
魏无忌微微愕然,旋即苦笑,感情连国君都入股了!
他将竹节符节递还吴埙,坐在马车上思虑起来。
他突然发现自己前些日子所拟的强国国策还是太过幼稚了,尽管他以自己对战国的了解做过缜密的思考和考察,可今日与吴埙的一番对话却让他知道自己的发现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这才仅仅是商业中关于城门税的弊端,大魏国就已经积重难返,更遑论魏无忌去搞些什么军制改革呢?这不是戳那些贵族的脊梁骨么!
想到这里,魏无忌叹息一声,竟从马车上缓缓站起,朝吴埙行‘轼’礼以示尊敬。
轼礼,乃乘车之礼也,乘车人在行车途中扶轼低头,作注视之态,以表示向贤人的致意。
《礼记,曲礼上》云:“国君抚轼,大夫下之,大夫抚轼,士下之”。战国前期,亦有‘魏文侯过段干木之闾而轼之’(魏文侯在经过贤者段干木的家时向其家门行轼礼)之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