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听了这句话终于停顿了一下,然后用力点点头,萧年回眸正好对上小孩儿的眼睛,他终于看到了眼神里的感激,心中犹如刀绞。自己一时不慎点燃希望的火种又回身扑灭,这样的行径和那些恶徒有何区别。
萧年师从钟潜太傅,天子之师,所学道义皆是上善若水,厚德载物,绝非自己一时任性贪图他人感激便是行仁善之事。
萧年字如千金:“不,吃完之后,跟我回家。”
家?什么是家?在小孩儿的认知里只有天地间萧索为伴,黑暗里污秽遮体。家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他的脸上浮现一片茫然。
萧年带着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回了家。路上几次萧年都感觉到了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欣喜,虽然他依旧在克制。萧年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摇摇头。
萧年脱口而出:“那我给你起一个吧,澈,萧澈,怎么样?你喜欢吗?”
小孩儿点点头,眉眼弯了弯,萧年顿觉心酸这个孩子恐怕正常的微笑,生气都不会表达,他刚刚挤出的笑容是学着自己的。
很快到家了,萧伯正指挥着家仆贴对联,挂灯笼,猛然看到了萧年带着一个脏兮兮的孩子回来,赶忙问询:“老爷,这位是?”
萧年说:“我收养的义子,从今往后,他就是这萧宅的大少爷。萧伯,先给少爷找几件干净的衣裳替换,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再上街去置办一些能用的到的东西。”
萧伯顾不上疑惑出门几个时辰发生了什么,连忙答应带着小主人离开。
萧澈却不肯撒手,萧年没办法只能抱起他来带着他去洗澡。
萧伯看着这父慈子孝的和谐,心道:果然成了像模像样的父亲了。
这边家仆准备好热水,萧年给萧澈洗澡,扔掉脏衣服的一瞬间,萧年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受到了冲击。这瘦小的躯体交织着无数的伤痕,有刀疤,有烫伤,最多的是新旧叠加的棍棒伤痕。这些伤疤承载着冷漠的恶毒仿佛要把萧年的眼眶撕裂。他几次想开口安慰萧澈,最后苦笑一下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偷我的钱?”
萧澈听到了也学着萧年的苦笑,艰涩的笑了一下。这个笑畸形却是真情流露。萧年抱着萧澈放进浴桶,认真的替他擦洗,避开他的伤痕。
“以后没有人会再欺负你了,再也不会受苦了,义父答应你。”
“嗯!”萧澈用力的点头。
萧年听到这个类似闷哼的“嗯,”真的要感动的痛哭流涕了,不到半天的相处,萧年基本琢磨透了萧澈的性格,他如果同意会用力的点头,如果不同意会轻微的点头,如果察觉到危险,不点头也不摇头,直勾勾的盯着人看。
“我还有个儿子,你有个弟弟,叫萧固。”
萧澈轻微的点头。
“……”
“你放心吧,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没有亲疏之分,别多想了,小崽子,没想到你还懂这个。”说完爽朗的笑起来。
门外拿着衣服的萧伯听到以后,老泪纵横,从辞官之后,他的老爷一如既往的对所有人微笑,可他知道他从未认真的开心过一天,哪怕偶尔抱着小少爷玩闹,之后却是更长时间的沉默。而现在,他听到了如此直逼人心的笑声,情不自禁的驻足了好久。
推开门,笑容还在萧年脸上绽放:“萧伯,把衣服给我,下去准备年饭吧!有没有买点鞭炮什么的,待会儿我带着澈儿放鞭炮去。”
“欸,老奴这就去准备。”
洗完之后,萧澈仿佛脱胎换骨。萧年这才看清这孩子的容貌,略微吃惊。一双标准的桃花眼,一张梨唇上的唇珠若隐若现,光洁白皙的面庞,虽然年纪增长模样会变,但这样的面容,无论如何摧残恐怕也难失其色。
萧年暗暗窃喜,今日没买到桑落酒,却也荣获至宝。
夜幕降临,万家灯辉交映,爆竹声声。在烟火映照下,萧澈脸上的洋溢着满足,笑容不再畸形,而是岁月静好的美妙。
萧年知道,自己跋山涉水走过的前路坎坷终究随着声声爆竹湮灭,余生风霜雨雪远去,繁华笙歌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