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李在孝,有事起奏。”
“不疑,他还是来了。”退朝后的陈茂川脱下了那件连他都看不顺眼的龙袍,负手立在窗前,回念着朝会时的一幕幕。
身后手持烟杆的周不疑吞云吐雾,惨白到病态的脸色在那烟雾之中更显疲态,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才不情愿的将烟杆在身下敲了敲,就在这座常人都没有资格得见的寝宫中,用绣着九龙争珠的长宁毯熄灭了星火。
“这些年你烧坏了多少毯子,劝了你少抽些,怎么也能多活些时日,若是比我先走了,我可要给你一个最下等的谥号。”陈茂雪皱着眉,看着眼前唯一的知己好友,其实这番着实是怕对方先自己而去,到时这偌大的皇城中,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周不疑只是笑了笑,自顾自的将烟杆收好别在腰间,“这人啊无需活的多么长久,只要有一朝的精彩就足够,就像那烟杆中的烟叶,只有在燃烧的过程中才有存在的价值不是吗?”
陈茂雪没有回应。
“今日朝堂上李在孝是不是有重提丰江两州的事了,不出意外的李宰相一手压下了,不过这一次你应该也是站在他这边的吧!”周不疑又将话题引了回来,即便他不曾见到今日朝堂争辩,可看到对方那心事重重的模样也猜出了大概。
“此事搁在以前我倒是欢喜的很,只是现在时不待我啊!”陈茂雪叹了口气,手掌轻轻拍打着梓木栏杆。
周不疑撑着从地上站起身来,这才看到他虽然体质瘦弱可身躯却挺拔的很,足足高出陈茂雪一个头来,笑着道:“茂川不是也要回来了吗?这样你也不用为难,当初你把他扔去沧州,不就是认准了李在孝这个人,三年前你救了他一回,他必定念着你的好,人人都称他是那北魏崛起的青衣军神,可其实这位军神也是读着圣贤书出身的儒生,他与李居承不同,也许李家的老大和老小的名字该换一换才熨帖。”
“在忠,在孝,说出来也是讽刺的很,其实李居承我并不怨他,只是不得不去怨他,谁人不愿去做那丰功伟业的帝王,谁又愿意为旁人做嫁衣,他不选我,我又为何要让他选,莫真要以为这天下离了他李居承就塌了不成。”陈茂雪再次打在那梓木窗栏上,一阵咔嚓的脆响,可换百两黄金的镂雕梓木栏只剩下被专职宦官拿去烧毁的价值了。
周不疑欲言又止,又重新抽出烟杆,这次没有点着,只是放在嘴边当个慰藉罢了。
“茂川在沧州遇到了那人的弟子,而那人又找上了我,你说是师傅厉害还是弟子厉害。”陈茂雪自以为然的放肆一笑,以往很少将内心真实的情感付之表面的君王却是在这一刻实实在在的笑出了声。
周不疑还是没有答话,低头看着地上被烟火烧成黑色的地毯,那位置刚好是一条青龙的眼睛,焦黑的色泽更显的幽深残忍,仿佛不仅要吞下那珠子,连同其余八条争抢的真龙也要一起吃下。
“你不是号称知尽天下事,揣度世人心的周神童,怎的我问的两个问题你都不回答。”
“不知道的事我从来不说,只说知道的事,如此才算知尽,看得透的人我才去看,看不透的我便视而不见,这才叫揣度,我并非无所不知,只是只说知晓之事而已,偏偏你说的这两件我都不知晓,你说的几人我也都看不透,你要我答什么,难不成非要我周神童的名号砸在你手中才开心。”敢与北魏皇帝如此放荡不羁的玩笑,找遍全国也就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和一个体弱多病的小子,前者是不惧,后者则是无畏。
“罢了,数年未见,我这个做哥哥的再薄情也是不忍心,至于李在孝,他也有自己的兄长要去见一见吧!莫修缘在城外静等了两个月,我就为他推迟学府入试半年,想必他等的那个人也该来了,平静了许久的京都总算是要热闹,老人要走,新人要上位,还有一些半死不活的家伙也该出来活动筋骨了,不疑,你说你要做那一簇而过的火光,等不了太久的。”
病怏怏的年轻人微微一笑,看着眼前这位将一身雄才伟略都压在心底的帝王,还有一件事他从没看透过,却早已经作出了决定,良禽择木而栖,究竟是择好木还是对木,别人都说你是李居承的傀儡,而你就是我周不疑的梧桐树,我这只雏凤就赌一次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