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成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从宾馆出来后,程成内心里充满了失落、内疚和悔恨。他恨自己,由于自己的多疑,在夏玉父母面前留下这么鲁莽的印象,真想搧自己几个耳光!可冷静下来细想,多疑?是自己多疑吗?为什么很多事情无法解释,夏玉从没跟自己提起父母要来北京,怎么突然就来了?既然来了,为什么要隐瞒自己?她这几天陪父母住在宾馆,可为什么不说实话,却要撒谎?她一直是个很节俭的人,家里存款也有限,她哪来的钱让父母住星级酒店?……还有,还有刚才见到她时,她浑身上下透出的冷漠,如陌生人般拒自己千里之外,哪里还像是自己的爱人?更别说小别胜新婚的甜蜜。
天已经黑了,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开始闪烁,行人和车辆在他身边匆匆而过,喧闹声、嘈杂声“嗡嗡”地包裹着他,他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感觉自己并不在喧闹的城市里,却身处寂寞而又凄凉的旷野中,眼看着一辆辆载满爱和欢乐的车子越跑越远,最后消失在天际之外,茫茫原野上只剩下他一人,身边除了野草,就是寒风——他被抛弃了,孤零零地,没人关心他,也没人在意他。
程成拐进一条偏僻的胡同,这里有几家简易的饭馆,里面灯火明亮,飘出一股酒菜饭香还夹杂着人的笑语。闻到香味,程成感觉到饿了,他一天没吃东西,上顿饭还是昨晚在火车上泡的一碗方便面。就在昨天,差不多也就在这个时候,那时他虽然吃着方便面,心里却是甜蜜的,马上就要见到心爱的人,幻想着怎么给她一个惊喜,怎么拥抱她,怎么亲吻她,怎么带她到饭店里嘬一顿,点她最喜欢吃的鱼,用筷子把鱼肚子上最嫩的一块肉夹送到她嘴里,看着她香甜地吃下去。当时在火车上,对面坐着的是位少妇和她四五岁的儿子,孩子顽皮,好几次将桌上的纸杯和小人书碰到地上,他丝毫不觉厌烦,每次都微笑着帮他们捡起来。那位年轻的母亲教孩子:“快谢谢叔叔,叔叔真好。”程成望着他们母子俩,微微闭上眼睛,对方慢慢模糊成夏玉和他们自己的孩子,是的,总有一天,自己一家三口也坐在火车上,不管去哪里,就这样幸福地坐在火车上……
可是现在,也就刚刚过去二十四个小时,一切都变了,他像在噩梦中难以醒来,如孤魂般四处游荡,不知自己身在何地,也不知自己要去何方。肚子饿了,他木木地想,干脆先吃饭吧。他走进小饭店,要了两个炒菜,要了两瓶啤酒,吃吧,喝吧,先麻醉自己,醉了就没有痛苦了。几杯酒下肚,眼前的人和物慢慢摇晃起来,周围的说话声也变得忽远忽近,他好像又看到了母亲,母亲蹒跚的身影,母亲半白的头发,他的眼角流出泪来。他抹抹眼睛,摇摇头,母亲消失了。他把最后一杯酒灌了下去,站起身来歪歪斜斜地就往门外走。老板追了出来说还没给钱呢,他赶紧大着舌头赔礼道歉把钱掏了出来。
他继续沿着这条胡同向里走去,脚下有点飘,平时喝啤酒最多也就一瓶,今天他两瓶都干了。越朝里走,胡同越显偏僻,也越显安静。模模糊糊中,他注意到有理发店,厨窗和门都大开着,有妖艳的女人分别坐在那里,敞着怀,翘着脚,大半个酥胸和整条大腿都露在外面,,雪白雪白的,嘴唇偏又抹得那么红。他摇摇晃晃伸头朝里面张望了一下,两个女人都站了起来,殷勤地招呼着:
“大哥,理发吧?还可以按摩。”
“大哥,进来玩会呗。”
程成晕乎乎走了进去,没有别人,他来到一面镜前,一屁股坐到皮转椅上歪靠在那里,闭上眼睛也不说话。两个女人亲热地走过来,一个女人道:“大哥,你是来剪发的吗,你这头发也不长啊,不用剪。要不这样,大哥,我看你工作一天也累了,我给你做个全身按摩,让你放松放松,快活快活,好不好?”
程成使劲睁开眼斜觑着,女人的脸很白,擦了太多的粉,并不年轻,额头眼角都有了皱纹,又看见那张血红的嘴唇对自己笑。是了,今天见到夏玉,她可没给自己什么好脸色,更别说笑了。程成伸出手去摸那张笑脸,女人一闪躲开,接着一巴掌把他的手打落,声音却更加妩媚:
“大哥,我看你是喝醉酒了吧,这可不行,会伤身体的。我扶你去里面躺一会好吗?”转过身对旁边那个年轻些的女孩小声说:“阿美,快,把这醉鬼扶到里面去。”
程成被搀扶进里面一个房间。房间虽小,却有两张单人床,中间有一道绳悬挂着帘子,如果同时有两位客人要服务,可以把中间的帘子拉开隔成两个空间,互不影响。屋里的灯光灰黯,如七八十岁老人的眼,倒衬托床上铺着的床单白而干净。程成迷迷糊糊躺到上面,眼皮已抬不起来。
那个叫阿美的年轻女孩问:“花姐,他都醉得不醒人事了,还给他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