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空气如火一般的焦灼。天地万物如入炉鼎之中炙烤一般,灼热难耐暴躁不安。
十字街头,青石地面烫的人不能落脚。然而,此时此刻,数百名披头散发的犯人正跪在这可以让人肌肤灼烧起泡的滚烫地面上。他们当中有的是锦衣华服,有的衣衫褴褛男女老幼皆在其中。养尊处优者有之,尘霜满面者有之。所有人都被五花大绑,以一种怪异难受的姿势跪在地上,身子难受的扭动着。
在他们的周围,上千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手中的兵刃闪着刺目的光芒。他们围成一个大圈,将这数百名男女老幼围在当中,如临大敌。数十名半袒肩膀,露出满身横肉,手持红绸裹柄鬼头刀的刽子手站在满地的男女老幼前方,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眼中闪着嗜血的精光。
兵士外围的几道街口和商铺屋檐下,黑压压的大片百姓在旁围观,他们对着场中的一干犯人指指点点啧嘴交耳的嗡嗡议论着。有人发出惋惜的叹息,也有人露出快意期盼的表情。
哐哐哐!
锣响三声。炙热而嘈杂的喧嚷声顿时消失,场间变得雅雀无声,所有人都伸着脖子看向刑场之中。
一名盔甲闪闪的武将从街口飞奔向北面一处竹棚前,跑动之际,头盔上的红缨如一团火苗在燃烧跳跃。
“启禀吴大人以及诸位监斩大人,午时三刻已到,可否行刑?”那将领拱手向着竹棚之中端坐于七八名官员行礼道。
居中而坐的一名绯色官袍的官员微微点头,站起身来。探手入袖,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来。在七八名官员的簇拥下,那官员缓步来到街心,目光如电扫视着跪在地上的众犯,展开圣旨朗声诵读。
“奉天承运,大周皇帝诏曰:查杭州林氏一族,结党霸权,干预国本,意图不轨,勾结官员,鱼肉百姓。乃我大周之痈,天下之祸,不杀不足以慰天下,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此诏令林氏一族即刻满门抄斩,九族尽诛,抄没家产充公。钦此!”
那官员诵读完圣旨,伸手从身旁随从手中取过令牌来,扬手当空一掷,厉声喝道:“验明正身,行刑!”
令牌落地发出清脆的噼啪之声,随着令牌落地之声响起,红缨将领挥手大喝道:“行刑。”
数十名刽子手齐声大喝,大踏步冲入犯人人群中。前方,跪在地上的两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抬起头来,脸上满是绝望。闪闪的刀光反射着强烈的阳光,让他们睁不开眼来。鬼头刀高高举起,数十道亮光同时闪起。刀落下,两名老者的头颅和周围数十名男女孩童的头颅瞬间滚落尘埃。
鲜血迸溅,后方的犯人们发出惊骇的痛哭和呐喊,他们凄厉的嚎叫着,悲鸣着。他们扭动着身子,如虫豸般的蠕动着。可是捆的结结实实的绳索让他们难以挪动分毫。有的人大声咒骂着,有的人苦苦的哀求着,有的人已经失禁,瘫软在地面上。但无论如何,所有人的命运已经注定。
刽子手们动作迅速,砍完了一批头颅,便继续砍下一批。他们的脸上连一丝的怜悯也欠奉,这些人在他们眼中和木头无异,砍脑袋只是一个差事罢了。
刀光闪烁,又是几十颗脑袋滚落地面。尸体仆地,鲜血横流。
所有的犯人都在哭喊哀嚎,都在咒骂恳求,然而西北角上,一名面目英俊五花大绑着的中年人却没有任何的挣扎和叫喊。他抬起头来,双目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屠杀,脸上没有丝毫的怨恨和恐惧,却仿佛带着一种解脱的释然。
一名刽子手提着血淋淋的大刀走向了他,中年人的脸上不但没有流露出惊惧,反而朝那凶神恶煞般的刽子手笑了笑。
“什么?”那刽子手皱眉喝道。
“兄弟,请你下手稳些快些,让我少受些苦楚。多谢了。”中年人低声道。
刽子手愣了愣,点头道:“好。”
滴血的大刀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红色的残影,一刀挥下,中年人英俊的头颅飞出三尺,一腔热血喷洒在灼热的地面上,刺啦一声冒起一层热泡。那刽子手似乎听到了飞落地面的那颗人头口中发出的一声轻轻的叹息。
啊啊!
黑暗的房间里,帐幕笼罩的牙床上一个身影大叫着猛然坐起身来。他胸口起伏剧烈的喘息着惶然四顾,浑身上下大汗淋漓。
脑海里还回响着那些绝望的哭喊,血腥的场面还在历历在目,身子还紧张的颤抖着。但突然间,这一切像是一场梦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四下里寂静无声,窗外夏虫唧唧,碧纱窗上,廊下的花树的倒影轻轻的摇弋着。一切都静谧而安详。
那身影呆坐片刻,撩起蚊帐探出身子来,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来。那面孔上带着迷茫和不解,朝着光线暗淡的屋子里四周张望着。越是打量,少年的脸上便越是迷茫不解,越是疑云遍布。
少年扶着额头皱着眉头下了床,赤足散发在屋子里缓缓的走了一圈,然后走到了长窗之前,伸手推开了碧纱长窗。窗外明月当空,寂静清凉。凉爽的夜风吹过天空,院子里的树叶发出轻轻的哗啦啦的声响,就像情人的私语。皎洁的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照亮了少年的面容。少年生的甚是俊美,浓眉郎目,薄唇高鼻,只是稚嫩的眉宇间带着一丝神秘的风霜之色。
“这是发生了什么?”少年皱眉心想着,伸手在脖子上摸了几下。脖子上的皮肤光滑如境,毫无异样。
“我不是被砍了头了么?”
脑海里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满目的血光和人头滚滚的场景依旧在记忆里清晰呈现。难道那只是一场噩梦?
但少年很快就否决了那是一场梦境,那十二年的时光,所经历的事情历历在目,纤毫毕现,那绝对不是一场梦。
“自己是死后成了魂灵了?”少年转头看了看身后,那里有一道影子。鬼魂是没有影子的,自己显然不是鬼魂。再默默胸口,那里热乎乎的,剧烈的心跳兀自没有停息。
“难道是重生了?”
少年的脑海里闪过了这个惊悚的想法,他愣住了,身子如泥塑木雕一般的僵立在原地,目瞪口呆。
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让僵立的少年惊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