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戏言。孔志高这一跪就是小半个时辰,可最终还是没能撼动姜泽想要成为一代明君的决心。
早朝后,孔志高是被儿子孔继儒搀扶着走出皇宫的。
一路上,感受着朝臣们或戏谑或鄙夷的目光,孔志高垂着头心中恨极,恨不得马上就收拾一顿这些见风使舵的家伙,尤其是朝中的武将,不仅看他的目光大大咧咧,甚至在与他的目光对上时也不闪躲,还光明正大的朝他咧嘴一笑,这简直就是挑衅!
不过,朝中文武自来各有阵营,武将本就看不惯许多文臣的扭捏作态,如今姜泽形容孔志高的一句妇人行径,可谓是大大取悦了这些铁骨铮铮的硬汉。
孔继儒比孔志高段位低些,被众多目光洗礼,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心中不禁对孔志高多了几分埋怨,到了宫门口才低声道:“父亲,既然是妹婿与妹妹做错事,您又何必犟着去跟陛下死磕?您又不是不知道陛下的脾性。”
孔志高横了他一眼,心中孔继儒失望不已,若非他这个儿子不争气,进了兵部多年还只是个小小的军备司库,他又何必放着亲儿子不用去拉拔一个外人?女婿再亲,那也是外姓人,如何能有自己的亲儿子用起来放心?
孔志高盯着孔继儒,一向平和淡然的目光不由得锐利如刀,低声呵斥道:“闭嘴!老子做事还要你来教?”
孔继儒见此身体一颤,心中虽不服气,嘴上却不敢反驳,垂着头闷声将孔志高扶上了马车。
因着岑刚弹劾蔚桓和孔志高事发突然,姜泽只好将追封蔚蓝姐弟的事暂时搁置,打算等曦和院走水一事结案再做打算。
甩袖回到承运殿,姜泽这才想起自己还留了姜衍和姜澄一起用午膳,便又吩咐了小太监先将人领到御花园的毓秀亭,姜衍和姜澄刚刚行至半路便被小太监截住,听闻是要先去御花园,面上倒也不见异色,二人都好奇姜泽到底想出什么幺蛾子,便耐心十足的在毓秀亭中对弈起来。
耿三辞别蔚桓之后便一路疾驰回到上京城,赶到镇国将军府时刚刚卯时过半。
陈氏和孔氏这几日原就过得水深火热,二人夜间也无法安眠,听得刘嬷嬷通禀说耿三回来,孔氏想着婆母陈氏也在此间,便也顾不得体统礼仪,干脆直接让耿三进了内院回禀,又吩咐丫鬟将陈氏叫醒。
待听完耿三的转述,婆媳二人这才大松一口气,悬着的心稍稍安稳。
打发了耿三下去休息,陈氏回了荣安堂,孔氏便歪在罗汉榻上补眠,她如今尾椎受伤,加上在曦和院又怒急攻心吐了一场血,已经是熬得精疲力尽。
谁知才眯了小半个时辰,便有孔府的婆子前来传话,说是曦和院走水一事已经交由京兆府立案彻查,父亲孔志高也因此遭到御史弹劾,眼下已经被陛下罚俸禁足了。
前来传话的是孔氏娘家大嫂兰宝玉跟前的管事朱妈妈,听朱妈妈话里话外的意思,母亲陈秋香和嫂子兰玉宝竟是因未此事对自己和蔚桓生了怨怼,觉得自己和蔚桓不但连累了父亲孔志高,还连累了整个孔家。
孔氏闻言又急又怒,刚刚放下的一颗心瞬间又提了起来,既为蔚桓的前途担忧,也对母亲陈氏的态度感到心寒,更深恨蔚蓝姐弟是她的克星,就连死后都不消停。
朱妈妈走后,孔氏气得直抹眼泪,几番思量之后,又不禁有些颓然,直狠狠砸了整套青瓷茶具才肯罢休。
蔚桓与新帝之间的事她虽然知道得并不完全,却多少知道一些,如今新帝既然已经下旨彻查,就说明蔚桓在新帝心中的位置已经有所动摇,如此情况之下,这件事无论查出来结果如何,总归对蔚桓的仕途有极大影响,若是新帝能轻轻揭过手下留情还好,若是不能,那蔚桓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可蔚桓是个极度热衷权势的人,他到底有多么想要位极人臣出人头地,没人比孔氏更加清楚。若是蔚桓此番因为自己而断送仕途,自己又能讨得了什么好?自己讨不了好,三个儿子又如何能讨得了好?
现如今本就流言蜚语漫天飞,陛下再下旨彻查,岂不是明摆着对自己有怀疑?她以后还如何能再上京城的贵妇圈子里立足?她的儿子背负着这些流言又如何能堂堂正正做人?以后还怎么考科举?
孔氏倒也不担心蔚桓休弃自己,可她怕蔚桓从此对她冷待,让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和庶出子女占了上风,蔚桓虽如今还没有其他的庶出儿子,可他若是有心,又有什么是办不到的?一旦自己失宠,弹压不住后院的姨娘,自己不但面子上保不住,就连里子都要丢个干干净净!又何况娘家人现在还对她不满,到时候她在这府中毫无依仗,夫君厌弃,儿子怨恨,她在这深宅后院之中又岂止是生不如死?
女子在夫家的地位稳不稳固,除了看这女子本身的手段,还取决于娘家背景够不够硬。一直以来,孔氏都因为自己出身书香门第而自傲,她看不起雷雨薇,甚至连太后谢琳也看不上眼可如今,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家族竟在她深陷困境之时,在她背后狠狠捅了一刀。
如果说兰玉宝的态度孔氏并不在意,那母亲陈秋香的态度,就十足让孔氏感到心寒和绝望了。母亲陈氏虽然重男轻女,对她感情平平,但她自来是个凡事以夫为天的人,若是没有父亲孔志高发话,母亲又怎么会让朱妈妈露出这样的口风?
想到手把手教养她长大的父亲,孔氏又是泪水连连,面色青白似鬼,就连小儿子蔚昭蹬蹬蹬跑进内室她都毫无反应。
暮雪斋的动静很快便传到敛心院,孙姨娘听罢不由得松了口气。
两日前蔚柚从暮雪斋回到敛心院便一直高烧不退,孙姨娘为了就近照顾,也就一直没回自己的琴湖居。
蔚柚被孙姨娘安抚着喝完汤药,又喂了颗腌渍得酸酸甜甜的杏脯,等口中的苦味散去,有些恹恹的缩在床榻上问,“姨娘,怎么样,父亲传信回来了?咱们会不会有事?”
蔚柚昨日晚间就醒了,得知蔚蓝姐弟已死,心里不由得好一阵复杂。
就在两日前她还与蔚蓝掐架斗嘴,恨不得你死我活,没曾想,她只是迷迷糊糊睡了一觉,蔚蓝就真的不在了,甚至连小小的蔚栩也没了。
蔚柚记事以来,这还是头次经历亲近之人离世的感觉。蔚池和雷雨薇虽然相继离世在前,但蔚池常年在边关,蔚柚与自己这个叔叔一年也见不了两面,所以没什么感觉,而雷雨薇尽管就住在曦和院,却和蔚柚隔着辈分,中间又夹着个孔氏,蔚柚想要讨好孔氏,自然不好和雷雨薇太过亲近,所以也并不熟络,反倒是蔚蓝,尽管平日里两人见了总有些磕磕碰碰,但镇国将军府总共就两姐妹,二人年龄又相当,免不了接触得更多。
孙姨娘不知蔚柚心中所想,只以为她是大病初愈没有精神,听罢笑着点点头,又拍了拍蔚柚的后背,柔声道:“柚儿不必担忧,你父亲应该没事,咱们也没事。”
孙姨娘在书房伺候了蔚桓好几年,自然也不会是胸无点墨的。
先前耿三回府禀报后,老夫人陈氏便回了荣安堂,孔氏也还能睡得下,显然事情并未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而孔氏在娘家人上门之后情绪大变,多半是因为曦和院走水一事孔府受了牵连。
朝中御史本就是见缝插针的,就是没事他们也能给你折腾出朵花儿来,又何况孔氏本就居心不良处处露了行迹,孔府会因此而被牵连,孔氏被娘家人敲打厌弃,孙姨娘觉得完全就在情理之中。
若是御史们没毫无反应,那才叫稀奇。
这虽是推测,但孙姨娘觉得**不离十,若是二房处境堪忧,老夫人不会放着重伤未愈的孔氏回荣安堂,孔氏也无法安眠。
蔚柚听了若有所思,旋即依偎着孙姨娘道:“这样就好,姨娘,那女儿等下去看看大姐姐和三弟弟吧。”
“去吧,姨娘的柚儿懂事了。”孙姨娘面色慈爱,抚着蔚柚的脑袋叹息道:“你大姐姐和三弟弟也是可怜人,这府中如今还真心记着他二人的应该也没几个了,连贴身的丫鬟都死了,他们毕竟是你的姐弟,去送送也好。”
“不过,就别去曦和院了,你大姐姐和三弟弟如今都在梧桐苑呢。”看蔚柚乖乖巧巧的,具体缘由孙姨娘也不忍多说。
昨日曦和院起火之时孙姨娘也在场,不过她身份卑微,又聪明的往婆媳二人身边凑,而是跟着丫鬟一起去救火了。